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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和片语

无言和片语

老实说,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如此期盼着打破不能自杀的禁忌……甚至,会因为自杀失败而陷入万念俱灰的死境。我满心期盼地用仅存的意识欺骗自己,我其实已然失去任何知觉,我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我,只要稍等一会我的意识就会溶解,我的魂魄就会悄然消散,即将步入身为“魔女”最后的救赎……
然而,不知维持了多久的死寂被一声异常清脆的鸟啼声打破,那歌颂着朝气与生命活力的歌声宛如无数把小刀在我的耳膜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我假装自己不再忍耐刺耳的鸣叫。我已随她死去,不可能感知到任何痛苦。
又不知何时,隐隐的目光…还是日光什么的东西。它绕过沉重的眼皮,暖暖地抚摸着躲在昏黑泥淖中的我,不知疲倦、轻柔而深沉,还有一丝丝摩挲的布料质感……不会错了,这是她的手。她再次找到了我。我脑海中勾勒着她金黄又毛茸茸的面庞,按耐不住欣喜,急躁地再度睁眼。
“终于见到你了,你听到我最后说什么了吗蕾——”
蕾雅璀璨的水晶之瞳伴着温柔的笑意,回应我的话语。而她的手却是无比冰冷的,只有表面浅浅地浮着一层阳光的温暖。我尖锐的爪子此时握着的不再是蕾雅的手,而是生命和死亡的交界线。原来我才刚刚苏醒,而不是临近永眠。
我那早已碎成渣渣的希望已经没力气再去哀嚎。而且要是再度绝望的话,我怕连第二次赴死的机会都会被剥夺。我轻轻地舔舐她凉凉的嘴唇,或许是渴望饮入残留的救命毒药,可惜她喝得很干脆,只留下了让舌尖发麻的药量。于是我只好缓缓地坐起身,全神贯注地去铭记她脸庞最后的模样,又仿佛在凝视死亡本身。
真是羞耻,明明是我先提出的“拯救大家”,计划进行到动手时,我却首先踌躇不前。一定是太过于依赖共犯者的信赖,我自己竟变得如此不敢直面自己尖锐的决意。毕竟我们这群笼中“魔女”大多也才是上高中的年纪,最好的未来却仅有安心的死去……虽然对于少女本身来说,安乐死固然不是正确的选择。
最终救赎亚里沙的手段很简单,只是让在医药室帮忙的蕾雅把掺入13药的安眠药“误”递交给亚里沙了。完成使命的蕾雅归来时,演艺的假笑也无法掩盖她惶恐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缄默不言。
“实在难以接受的话,现在撤退还来得及,莲见蕾雅。”
话音刚落,她望向我的眼神骤然覆上可怜巴巴的神色,尽管还带着演艺的假笑。
“不……希罗君,我从未质疑你的决定,仅仅是我……”
我摆出可怖的眼神无言盯着她逐渐逃离的瞳孔。
蕾雅一边挣扎一边无言地呐喊——“我没使用魔法啊!”
我穷追不舍,“仅仅是?”
莲见蕾雅第一次主动在言语上向我承认自己懦弱的部分,“……我可能没希罗君想象中那么强大。”
“我早就知道了。”
“欸~!”蕾雅以尤为夸张的口吻怪叫一声 。“但是我也没有在勉强我自己哦希罗君,只是自我破茧成长必要的一环!前往正途大道必然需要磨炼心智是也!”
“你又去图书馆看了什么书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嗯哼——没什么。”我轻声嗤笑狂妄自大的自己。其他少女终日惶惶不安之时,我还在和一位大名鼎鼎的女明星欢声笑语,太过奢侈。
“总而言之希罗君,你即使你不相信你自己,我也对你的正义的深信不疑。能成为你的共犯是我人生中最为自豪的事!”
“可万一、我自顾自地将他们所不期望的‘拯救’强加于人——”
蕾雅并没有被我的嘶吼吓退。她攥了一块热毛巾拂过我的眼角,滚烫的水痕在我的脸上灼烧。
“希罗,13药只会对魔女起效,对吧?假如13药亚里沙君起效了,她大概离彻底魔女化也不远了。到时即使不是我们出手,温柔的亚里沙君肯定也渴望以自我了结来保护大家。亚里沙君意识到自己死去的时候,可能反而会有解脱感吧。”
“我肯定不会说我们这是正义的、善良的,但我们绝对是选择对于我们来说——对于所有少女来说都‘正确’的未来。”
结果可想而知。亚里沙死去的表情真如蕾雅所猜测的那样,平静且安详。蕾雅少见地沉思了半晌后,极其认真地提议道:“让我们为死去的魔法少女举行葬礼吧。即使过程会麻烦一点,但这也是希罗希望大家获得的救赎吧,对吧?”。
对但是又不对,为了少女们的葬礼,过程可是变得超级棘手。第一次行动怕不熟练,趁其他少女因为白天的模拟演出累得呼呼大睡的时候,我抓起睡不醒的蕾雅一起埋葬悄然断气的亚里沙。亚里沙平日喜爱的物品也同本人一起被彻底掩埋土下后,我们在土堆前认真祷告了半小时,并为它种上了草皮和血红的花朵。
之后我们各自搓了好久的澡才把身上血与泪与泥巴的痕迹彻底洗去。蕾雅那时还赤裸地对着镜子大言不惭地畅想着自己含笑死去的壮烈伟岸。
现在仔细审视她的死相,璀璨而盈盈地笑着,比起伟岸更像是可爱的少女。可惜又幸运的是,她的谢幕仪式只有我一个人见证。
我任由自己的思绪沉溺于往日的回忆,眼皮和意识再度渴求逃离现实世界。我就这样和曾经是蕾雅的尸体一起,在露天的草地上相伴而眠了一晚上。
如果是尚未走投无路的我见到我这幅模样,肯定会自责而激昂地同我狠狠辩论一番,你看,死亡不是已经给其他的少女带来了救赎吗?你这不是做到了正确的事情了吗?真是抱歉啊,我其实已经变得有点贪心了,我想要自己也得到救赎,和蕾雅一起……哪怕是虚幻的希望,也好。
是啊。还有机会。
首先要弄清楚我为什么没死成。


尽管没什么活着的欲望,但是为了调查,我还是好好休整了一天。这是我第一次认真调查这个牢狱。
“啊拉拉,你还活着啊,真是令鸟惊讶。”
……你应该惊讶于我为什么这么蠢。我无视典狱长的惊叹,咽下用野草乱炖的饭。没有少女们的喧哗声,也没有蕾雅的视线。
典狱长同样不在乎我的反应,继续自言自语道:“监牢里活着的就你一个人了,包括我的主人也不在了。原来的管理方式没有什么运作的必要了呢,终于可以放假鸟。阿拉但是不意味着会放你走,魔女本来就是要被处死的,让你们被关着活下来已经够好了鸟。”
说起来,之前的规则中如果挑衅典狱长和看守也会被攻击,那我直接攻击这个鸟呢?我甩出的餐刀被典狱长侧身躲开。期待它唤来一个闪烁刀光的黑色身影。
然而这臭鸟却说:“阿拉拉我难得要放假了,就原谅你的失礼吧。而且万一你也死亡了我的工作反而会变多了,希望你配合一下呢。”
……。算了,指望不上。
调查从一切的起点开始。也就是医务室。梅露露死后,基本上是蕾雅和米莉亚在这当帮手。绝对善良的米莉亚直到最后还愿意相信我和蕾雅是真心为大家好。尽管我也这样相信,但是替他人决定死亡还是太践踏少女们的意志了,完全比不上米莉亚的温柔。
作为最后一个待被救赎的少女,米莉亚早就察觉到了真相。两人谎言的纸终究是包不住真相。
最后的最后,我们三人坐在医务室的床铺,我和蕾雅坐一张床上,米莉亚坐在另一张床上。我们彻夜长谈,互相坦白各自心中的负担与伤口。直白点说,就算我和蕾雅现在不让米莉亚安乐死,接近大限的我们也容易化作魔女戕害她。米莉亚也承认,在如此绝境下,毫无痛苦的死去是最直接的解决方案。
可她还想要用美好的向往打动我们俩,试图让我们两起码好好地活下去。这份温柔丑陋地映照我自私的面庞。
我和蕾雅不约而同地回答。“那是不可能的米莉亚。”
“欸,大叔觉得无论什么境遇,能尽力追求到自己可触碰的幸福就足够了哦?希罗酱和蕾雅酱是相互喜欢的吧,即使最后只剩下你们也能相互扶持走下去吧,所以其实你们没必要最后也一起……”
米莉亚的声音逐渐发抖,不敢触碰死亡二字。怎么样做才能缓解她的痛苦?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也不会将自杀的药物递交于她了。
片刻寂静后,蕾雅率先起身挪到米莉亚身边,她的双手包裹着米莉亚的双手,亦是安慰亦是某种宣言道:“米莉亚君,你的心意我完全明白。可我们并不是仅仅为了我们俩才努力到现在。每让一个少女安息,她们的灵魂的重量就会托付于我。我无法做到彻底忽视这份生命的力量去逍遥度日。”
米莉亚糯糯而铿锵地反驳:“但大叔也知道,既定之事就该用新的生命去改变,这不是抛弃她们,而是带着她们的份一起前进。”
“啊,普通的情况确实是这样的。但魔女因子或许不答应呢。”蕾雅的张开一只手与米莉亚掌心相对,蕾雅的手宛如皮包骨的鸟爪嶙峋,米莉亚的指尖格外的尖锐。
“魔女因子也在前进。我们得走的比它更快才好。对吧希罗君。”
自己耍帅完了就转手把棘手的话茬抛给我了,唉,也好。我也移位坐到米莉亚的另一侧,展示一束种植于少女们安息之地上的花朵。
“蕾雅说的太弯弯绕绕了。总而言之一方面我们没办法逆转魔女化的进程,在劫难逃。另一方面我们的初衷就是希望少女们能在最后得到救赎,顾影自怜地活下去不符合我的正义。”
米莉亚接过花束,紧紧地捧在怀中:“尽管清楚最好的选择,但心里终究过意不去。大叔也能理解呢。”
“不。”蕾雅捕捉到我的视线,轻轻地点头示意。我接着发表肉麻的宣言。
“对于我们来说,一同死亡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只要死亡了,自己的心智不再会被魔女因子操控,自己的肉体不会再收到折磨,自己不会因杀害其他少女而负罪,也能以自己的死缅怀所有逝去的少女。完全被操控发牢狱生活中,维持自我、不自量力的死去已经是最扎眼的反抗了。
“不过啊。”回房间后,我硬生生掏出蕾雅的双手,搓揉着摸了好一会,像是狠狠用自己的气息覆盖米莉亚的痕迹。我已经会在内心悄悄承认自己吃醋了,而且醋意还不小。
“摸上去真的很接近鸡爪了。”
“不对吧希罗君,难道不像气宇昂昂的鹰或者隼吗!”蕾雅惟妙惟肖地模仿鹰的爪子钳了几下我的胳膊,得意地炫耀自己精湛的模仿秀表演。
“也许吧,说不准蕾雅魔女化之后的样貌会意外的可爱。”
“不应该是美丽和绚烂吗!”
“好了,蕾雅你安静一点。”我拽低蕾雅愈发高昂的金色脑袋,费力地啃咬她的唇瓣。蕾雅被吓得不清,紊乱的气息在我的嘴中乱蹿,迷离的眼神不知飘向何处。
“蕾雅,看着我。”
我刻意下了命令。我的“视线魔法”只对蕾雅起效,蕾雅虽然立刻接上了我的目光,似乎像只被烫伤的小狗,既畏惧又涨红着脸冲向我。不一会蕾雅火热的势头便缩成一团,重心不稳地扑向我。
“呼…哈…哈………啊啊啊……希罗,让我喘口气嘛……”
我奋力够向她的手拒绝了她的请求。拼命地向前拥抱她的身影,双臂一弯却铺了个空。天花板瞬间变成医务室的样貌。
是梦啊。
我之前以防万一留了两瓶掺了13药的安眠药作为备份藏在医务室的暗格。直到米莉亚自行选择安然离去的那晚,这两瓶备份一直没被挪用过。但是今天它们再次被取出时,却有一瓶是空的。
本想直接一饮而尽剩下的未知液体,犹豫片刻还是倒出一部分到空瓶中尝了一口。果不其然,除了一股反常的困意直冲我的大脑,体内没有一丝疼痛感。可即使只尝了一口,也足以令我原地昏迷。
我努力反刍当时随蕾雅喝药时的恍惚感,和此时此刻的感受基本一致。
备份的药的藏匿地点只有我和蕾雅知道,而当时我自杀喝的药是莲见蕾雅递给我的。唯一的可能的真相伴随着极度的怒火浮出水面。
莲见蕾雅故意把毒药换成了安眠药。
“莲——见——蕾——雅——!你这个!!”
我咬牙切齿的嘴中不受控制地迸发出低沉而洪亮的嘶吼。我还没想好要咒骂什么,嘴已经先替我发泄了。
“狂妄、自大、自命不凡、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投机取巧、自信、欲望过剩的怪物!!!”
充血的视野中,华丽端庄的莲见蕾雅正在巨大的舞台中表演着压轴的谢幕式。她的身姿轻巧、干脆、富有力道,挥剑的姿态花哨而娴熟,面相欢呼的观众一遍又一遍洪亮而自信的回应。她闪亮眼眸中,充斥无数无名观众的呐喊,没有留下我的专属席位。
“你听好了,别搁这自我感动上了,好吗?单独把我丢在监狱苟活,指望我会感恩戴德地活一辈子下去吗?我以为你一路和我沾染了多少血泪,你绝对是唯一真正理解我正义、我渴望的人。结果到头来临门一脚,大发慈悲地放我活路,真当你是什么司掌生死的野路子神明吗?我知道你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很蠢笨,但是犯蠢的不要这么、这么极端!非得要我把肉麻的话如数家珍一遍遍念叨给你听你才会明白吗?非要我从头到尾把你啃食进肚你才会明白我的欲求吗?我只是想在疲惫荒唐的一生的最后,和绝对相爱的人一同死去,我真的有那么罪过吗?非得惩罚我杀完所有人再一个人活下去不可吗?!!”
哭兽的咆哮声回荡在偌大的宅郡,层层叠叠,渐行渐远,但毫无响应。我无力地起身,偶然瞟见镜子中尖锐的爪子抚摸奇异头角的我,倍感恼火。但已经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了,更别说得到莲见蕾雅的回应。掐向我脖子的魔爪顿时卸尽了力气。
哭泣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可我还是忍不住哭了。怕响亮的声音再次揭露我孤立无援的伤口,我仅仅是默默地流泪。新生的眼睛被咸湿的泪水濡湿而刺痛。获得独立生命的头发被身子压得绞痛。我继续默默地流泪,回过神来已经趴在莲见蕾雅尸首上。似乎也是13药的作用,她的身体依旧像宝石一样干净璀璨,丝毫没有被腐化的痕迹,只是衣服和裸露的皮肤覆了一层灰尘。


虽然蕾雅死去的时候魔女化程度没我如今那么深,但她的魔女化形象从她的爪子和异生的羽毛簇也可见一斑。
而我,长出的小头角,拟蛇的黑发,以及欲要睁眼复数眼。显而易见,我的魔女化形象是个蛇发恶魔。
黑蛇和金鹰吗……无论谁成为谁的猎物都不奇怪,奇妙的组合。干笑了两声,但沙哑的喉咙发出奇异的嘶哑声立刻让我闭上了嘴。
看来如果想要好好的作为我自己死去,我现在最担心地不应该是时间,而是如何在愤怒和孤寂中找到平静的绝望,维持人类的身份。
泪痕凝结的薄片随着我狰狞的表情而干裂、粉碎。我刻意地用蕾雅生前的虚像灌溉我干巴巴的心脏,小心翼翼地怀揣着或许是一生最后的愤怒——对于死者的愤怒。
明明我是爱着生前的蕾雅,转眼就因被抛弃而恨之入骨,真不像话。但为了能继续完成死的使命,或者更像是对所有少女的死负责,我大方地无视这些矛盾而奇怪的情愫存在。为了维持自己的自我,让自己任凭自己的直觉而行事。
既然可以肯定最后的13药是被蕾雅藏匿了,那比起无头苍蝇般的瞎撞,溯源蕾雅生前的行迹肯定更加有效。同时,一投扎进某件事中,也能让我的注意力从坏心情中分散开。
最直接的线索自然是蕾雅的尸体。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整理自己的心情,开始在蕾雅的身上摸索。但手刚刚往蕾雅衣服的口袋里伸,便摸到一大把灰尘,呛得我直打喷嚏。再定睛一看,蕾雅胸前到小腹这块却干净得一尘不染。我这时才抬手仔细看了一下我的衣服,不错,脏得要死。
一想到我和沾着大量灰尘的蕾雅紧贴了几十分钟,我的鸡皮疙瘩沿着脊柱直线上蹿,爬满全身。实在是脏得没办法干活。
我破天荒地决定给蕾雅的尸体好好清洁一番。确实,如果我只是因为洁癖不想继续找线索,那我只需要处理蕾雅的衣物便可。但是我答应过蕾雅会给死去的魔法少女举办葬礼,她这种颇要颜面的人也不应该例外。
虽然我依旧气在头上,但是为了好好的维持自我,我强行把这股愤恨幽幽地埋在底部,抱起高我整整一个头的蕾雅,变扭地起身走向浴室。
不知是魔女化增强了我的体能,还是莲见蕾雅本身如此。抱在怀中的她意外地轻巧。那些浮夸自信的气场像是蓬松的羽毛,虚张声势地替形体瘦弱的莲见蕾雅撑起保护者的姿态。
一个无时无刻主动保护他人的人,竟然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脆弱之处?我咬牙切齿地憋住破口而出的指责。要是胸口的莲见蕾雅突然复活顶着自己都臭美的偶像颜值再说一通高高在上的屁话,我绝对绝对要狠狠地骂她一顿。
比起囚禁期使用的淋浴间,我和蕾雅发现的这件浴室设施更为完整且奢华。虽然完全没有他人使用的痕迹,但被维护得干净整洁。
既然我已经完全从魔女游戏脱离出来,我也不在乎所谓的规矩了。熟悉浴室的结构和活动空间,清洗需要用到的清洁用品,往浴缸放上热水,给蕾雅的尸体褪去衣物,行云流水,除了最后一步颤颤巍巍的手不争气得连扣子都解不开,热水从浴缸中漫出,多余的水被无情的挤入排水口。折腾了许久。
蕾雅随身衣物的口袋中最为重要的溯源线索,只有一块眼熟的手帕。
救赎计划是进行得很顺利,但蕾雅的情绪不是。原以为蕾雅最初的警惕心是她的精明,直到共犯的蕾雅彻底与我水乳交融后,我才发现背后还藏着她的恐惧和压力。
表面上,都是些不太起眼的小细节,像是在背后悄悄地恐惧完再带上和事佬的面具来解决少女们的纠纷;像是偶尔发会呆才接上话茬,解释自己刚刚在思考舞台剧的事;又像是因为半真半假地在乎形象而犯蠢,其实是岔开话茬逗笑大家。全部全部被蕾雅融入她的社交面具中。
蕾雅对于人际关系的处理方式更加的圆融,也更加神经而敏感。虽然平日中蕾雅能自洽消化压力,但只要压力超过某个阈值,便会轻易地崩溃。
有好多个晚上,爱睡的蕾雅突然睡不着了。她装作光明正大的样子找我讨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不一会王子的面具随着泪水的隙入悄然碎裂,中气十足的声色转而糯糯地向我寻求慰藉,露出了只会给我看见的表情——只给予我的完全信任。
因此即使此刻的她像个小孩一样反复确认我的关注、对自己的种种不是钻牛角尖、言语没有往日的分寸和体贴、泪水擦了一遍又一遍,我也甘之如饴。唯一的缺点是纸巾会擦痛红肿的眼、留下哭泣的痕迹,我便向汉娜学习缝制,用我要被销毁的旧衣的部分缝制了一个小手帕。
虽然表面循规蹈矩的,但蕾雅一旦有自己的想法就很难对付。无论是哭泣的孩子,还是自以为是的抛弃者,都是莲见蕾雅的任性。
实在没找到除了手帕以外的物品,剩下的脏衣物丢到一边的水盆泡着了。
接下来……全裸的莲见蕾雅,我还真的第一次见。本来视线保持在她的脸庞上花费的毅力也不少了,现在更是不敢移到脖子以下的位置。
棘手。尽管知道是死人,可尸体不但没有被腐化,而且维持着生前的柔软和温度,总给我蕾雅还活着的错觉。最终我眼睛眯着一条缝,尽可能无视手上的触感,靠感觉把长条的蕾雅塞入浴缸中。
我更怕的是我分不清蕾雅的死活。我与蕾雅间明确的生与死的交接线,在蕾雅自己身上模糊不清。好几次我习惯性微抬头欲要嗔怪,璀璨的宝石瞳仁的冰冷闪光立刻给我泼了冰水。我的声音只能换来死者的无言。
我还是喜欢生前的你,和我谈笑扯皮的你,永远无条件支持我、永远无条件信任我、爱我的你,曾经是我活着的依赖的你。所以只是为了生前的你,我也会替你郑重地举办葬礼。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替蕾雅洗澡。不争气的我搬来一张小板凳,先搓揉起她亚麻色的短发。真不愧是艺人吗,莲见蕾雅即使是糟糕的监狱生活也维持着良好的发质,我的爪子顺滑地在她的发丝间漫游,好似前些夜里她的发簇绒绒地擦过我的脸颊。不一会蓬蓬的毛发承载满水的重量,瘪成一滩。难怪蕾雅当时替指甲太长的我洗头时,洗得十分吃力,短发确实方便些。
我仅仅是怕哪里没搓揉到位,移到了蕾雅的正面。只是不小心,瞥见了蕾雅湿头发遮盖下的表情,依旧维持着死时的笑容,此时却像是六月起义中已然准备赴死的革命英雄般坚毅。到底是发型导致的错觉,还是蕾雅心中的本意?我合上莲见蕾雅的双眼,不去想它。
啃咬尖牙的碰撞声有意无意地穿插于水声中。快速地打满泡泡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给蕾雅的头上浇了几盆温水,最后用毛巾胡乱地挤压她短发中的水分。
接着,我的手伸向她标致的脸庞,细细擦去她最后的妆容,露出她最纯朴但依然璀璨的容貌。蕾雅若活着,大概会把脸撇开不让我瞧见这副容貌,即便她知道我已然接受她的全部,她还是会试图深化自己美好的形象。
她纤细的脖颈暗暗透出毫无血色的血管,被我的爪子轻松地环握,虎口正好抵住微微凸出的软骨,手握的柔软与温热好似她还活着。魔女制造的药都那么恶趣味吗。
如果我稍稍掐一会蕾雅的脖子,她又会是什么表情呢?但是死人不会有表情的变化,但死人也不会感到痛苦,于是我加重爪子抓握的力度,蕾雅的存在、蕾雅的归属随着力度的加重愈发明显地在我的掌心浮现。
尖锐的激动盖过心中对未知情绪的惶恐,另一只爪子也绕上蕾雅的脖子,不遗余力地以指尖的触感捕捉蕾雅仅存的存在感,又像是一圈铁链随意拴住着蕾雅的命运,让她伴随我至永远。直到青紫的瘀伤突然大片窜入我的视野,我才幡然清醒,慌忙打湿一块冷水毛巾盖住扎眼的青紫色。我在对蕾雅的尸体干什么?!分明就是侮辱死者的尸首。尽管蕾雅确实抛弃了我,尽管生前的蕾雅肯定会允许这种任性。生者对于死者的任何行为都是生者的一厢情愿,死者不应有任何的责任。绝对不正确。绝、对、不、正、确。

她是龙

她是龙

今日,又一批偷盗客被惨淡的收获遣返回家了。

对这个王国的遗产有所期待是无比正常的,因为它们是历史上首个——也是唯一一个实现了人类国家与兽族和平统一的王国。想当初,人兽搭档的军队所向披靡,科技成果登峰造极。

虽然他们的敌人已经将他们的国家彻底粉碎了,但这个王国凭借绵延不绝的文化,扎根在如今世界的文化基座之中,名垂青史。

当今最负盛名的,就是其中的“无兽的文化”。

无兽的文化篡改古往今来人们的认知:真正的自然活物只有人和生产者和分解者。它潜移默化地抹去了整个世界对兽的存在的感知,使得远古时代名盛一时的兽族如今连留下自己存在过的庞大足迹都做不到。

因此,虽然这个王国的遗骸是蕴藏有许多魔兽的宝藏的——比如说珍兽的经脉骨羽,但是偷盗客根本看不见它们,随手收集几块相对完整的壁画碎片交给高价收购的研究所,就当成功交差了。收获颇为随意而无用。

尽管如此,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偷盗客来,而且日益增多。他们来自社会各个角落人们,多半没啥偷盗经验,宛如一群游客涌入王国的遗骸。虽然形式上像是在热门景点的旅游,但大多数人却是抱着缅怀的目的到此一游。他们要离开前啊,来看望最后的精神故乡,若有幸拾得一件托付信念的旧物那就再好不过了。

对立和他们并不是同一路人。对立耐心地等待人群渐渐散去,直到夜深寂静,再离开藏身的塔影,彷徨在王国遗骸的玄武岩乱柱丛中。过了一会,她突然像灵猫般在被野麦穗淹没的玻璃砖瓦碎片中到处逃窜,仿佛有什么凶猛怪物在死咬着她不放。

可是对立是不害怕怪物的,她害怕的是这个王国沉睡的过去。

它被对立的气息所吸引,突然苏醒了。它粗暴地扑向她的大脑,将自己更加浑浊的身体融入对立的记忆。对立的记忆又施展了新一轮的大爆炸。

上一次爆炸,仅仅是让对立意识到了一个人的存在。这个一次,却将王国最为血腥的那一本历史灌入对立本就漆黑的意识。

对立对这种最坏的情形有所准备。她兀得立在原地,狂躁地撑破眼眶,像是要隔着血肉挤压心脏地捂住胸口,死死地盯住眼前的废墟。她奄奄一息倒下的画面,在狂喜与绝望的调动下,被有血有肉地再现在对立的眼前。对立尽可能清空自己的杂念后,一时间没入她自己营造的疯狂之境,全心全意沉地浸在亦喜亦悔的恸哭之中。大概是应该快乐的,因为终于成功了,大概是应该伤心的,可又是因为什么?!

……

到这,就戛然而止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想下去了。对立简单地擦拭眼泪,便回归往日的淡然,冷冷地掐灭亡国的过去。

深夜,明亮无比。地上的碎片、尤其是玻璃碎片的周围一圈,倒是不明所以地被黑暗吞噬。对立凭直觉猜想,这些碎片才是黑暗本身,是它们吞噬了光。但是这猜测却和她过去的认知相悖。

遍布的碎片,倾诉着亡国昔日的辉煌。目之所及,只有贫瘠的低洼谷底不见碎片的踪迹。抬头,样式过气的高脚小木屋站立在最低处,它塑料的窗透着比深夜更加耀眼的光芒。

里面的人邀请对立,“进来吧。”

对立站住脚步,问,“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

“你就是光中暗,白中黑”

“闭嘴。妄想用一派胡言糊弄我。”

“但是我这里有光。”

“光,给我。”

“哪个光?”

“你永远别想得到的那个。”

“我只能把这里光给你了,反正你也在找光,不是吗?”

“自以为是。不过我勉强认可了。”

木屋除了塑料板的窗户,没有任何开口。对立一咂舌,随手捡了把破铁棍,掀窗入屋。

屋内空间远远大于房子的体积。进来的房间布满雪花般的铁屑,布局大致像个仓库,侧面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铁架子上钉了各类仿生机器人的腿。里面的人正用沾了荧光粉的手指在机械腿上圈圈画画,那人一副研究员模样地穿着白大褂,却破破烂烂地像个做粗活的工人,对手头活以外的存在无动于衷。

她突然有所察觉地摘下黑滤镜的大防风镜,迟疑地后退半步,但假装镇定自若地打量着对立——她的客人。

研究员问道,“不好意思,让我先认识你一下。”

“不确认来者何人就放进来了?”

“对我来说什么来者都一样,都是对我一无所知的乐子人。”

“你本身对我一无所知,何敢说我是一无所知?”

“……”研究员那只侧目而视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些。

“怎么称呼你?”

“问得太迟了。对立。”

“对立,放松一下你的手吧,否则我们只会一直僵持不下”

研究员边说边接近对立,轻轻打飞了对立捡来的铁棍,把荧光粉抹在对立的掌心。

“别急着准备战斗啊,先做一个小测试如何,通过了就把光给你,不通过——”

对立发觉夜的亮光在逐渐褪去,白日和下波人群即将来袭。于是她口头回答研究员“别叽叽歪歪的,赶紧测试”,实际上想的却是,无论通过与否,她想得到的就必须得到。强取豪夺,不在话下。

测试内容就是用带荧光粉的手掌触摸仿生机械腿,回答这是什么,不限定具体的范围,自由回答。对立疑惑,但忽略了它,不假思索地回答了机械腿。

研究员一脸狐疑地反复问了对立好几遍,是否确定答案或者是否还有其他的想法,譬如压杆、气缸之类的,惹得对立不耐烦地睥睨她。

研究员虚心地戴回了大防风镜,“好吧,恭喜你,通过了。”

“多亏如此,省的我动手。你究竟在确认什么?”

“确认你……是否知道‘兽’原本的意思,以及你是否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纪的人。”

“别的世界别的世纪的人怎么会来到这?”

对立问完就愣住了,注视着光芒的夜晚,沉吟片刻。没有熟悉的黑夜。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研究员撑开身前的口袋,把双手深深地探入。旧皮手套沾满了荧光粉。她搓揉、安抚、叩击着柔软、弹力的仿生机械腿,观察对立的反应。

“我问你,你知道我要什么光吗?”

“不知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光吗?”

“不知道。”

“那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用?”

“封装,继承,多态。”

“什么意思?”

“我的工作啊——封装流失的兽部件,使新生的兽继承衰老的兽的技能,多样化兽的形态特征习性。你听得懂吗?”

“……差不多听得懂。走,带我去光。我想,应该是兽形态的光。”

研究员点点头,领着对立,沿粗糙的石墙大步垮下陡峭的石阶。对立却感觉越加深入,自己的身体越加轻盈,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玻璃碎片轻盈地绕着她步履的风打转,它们时不时刻意地扭转身形,躲避对立的身躯。

研究员瞧见对立阴沉的脸色,装作不经意地搭话。

“既然你知道兽的话,那你一定不知道‘无兽的文化’吧,异乡人。”

“这么轻巧地敲定我的身份真的好吗?”

研究员勉强忽略了对立的怒意,接着自作主张地说明道,“‘无兽的文化’就是一种使世界在意识形态里,认知不到自然兽类的存在的特殊思想——即使见到了兽,世界也只会潜意识的认为它们由人类创造的,认为它们是类似人工智能的存在。”

对立随口附和,“那兽也太孤单了吧。它们的存在不被世界认可,不被世界观测,本体却依然像荒野游魂般飘荡。”

研究员认可地点点头。

“正因如此,无论来者何人,我都会邀请他参加‘兽’的测试,通过了就请他带走一只兽。”

“好听点说,你挺鲁莽的。”

“那你呢?在如此明晃晃的黑夜只身探索亡国废土——”

“我很强,强到能杀死光。”这句话没有骗人,她确确实实杀死过光。不过现在对立无法操控记忆碎片,战力不如从前。
“诶……欸?等等等等,你一会别把兽的光杀死了!”
“不会的,我这次前来,就是为了失而复得。”
“那——祝贺你!”
她们最终到达一个蓝光莹莹的水晶洞穴,穹顶圆润,绚烂夺目。这里的一切植物都如诡异的菌落团团蔓延。对立紧蹙眉头,但又望见洞穴广场中央赫然侧卧一只庞大的、粉羽的兽,又松开了眉头,急不可耐地踏步飞起,跃过广场的数百级台阶,抢在追赶的研究员前落在兽的头上。
“喂,你!你不用过来了,我知道的,这个就是光,虽然不是我要找的光,但是是我杀死过的光!”
若不是对立要找的光。谈何失而复得。
研究员见对立作势要敲醒昏睡的兽脑袋,冲对立大吼,“你别急,光她不只是兽,她还是一只龙。你不要轻举妄动,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会很棘手的!快下来,我指导你驯服她!”
“……好吧”
研究员所谓的指导驯服,省略去繁琐的细节,就是让对立和光相互亲密一个白天,增加她们之间的好感度。感觉好麻烦。对立有些苦恼地撇开脸,“为什么她是龙啊!”
“因为她最孤独啊。龙是最孤独的那一类兽。”
“吼,她也会孤独啊。稀奇。”
“那我就先走了哈——”
“你等一下,既然你说这个世界是无兽的文化,那你怎么知道兽啊。”
“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纪的人。”研究员以异常敏捷地快速踢步下楼离开,白大褂飘起,露出她偶蹄的兽腿。对立虽然窥见了这一幕,但很快收回远眺的视线。
名为光的龙的鼻息开始紊乱,大概是要睡醒了。顶上,人声渐渐沸腾。荧光的广场逐渐暗淡,只有广场中间一圈复杂圆形纹样旋着蒙蒙的雾气。当雾气完全凝成一片片玻璃碎片时,羽龙完全醒来了。顶着噼啪落地的碎片雨雾,她高昂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对立。
“光——”对立尝试呼唤她,羽龙立刻回应以婉转悦耳的啸叫。她果真是光。光伸直了四肢,伸了伸懒腰,漫步又轻柔地接近对立。对立起初心中喜悦荡漾,不一会警惕油然而生。她感到莫名的恐惧,或者说愧疚,缩着头步步退却,但内心极度地愤愤不平。牙齿的内凹外凸今日格外地令对立在意,好想咬什么东西来磨牙。
兽光,含着气长长咕哝了一声,安抚她。对立已经退到了岩壁,转为平行移动。不过光越发贴近,她的身影已经死死地压制了对立,可对立明显感觉到光的体型在缩小,变形,羽毛稀疏,硬皮软化,利爪消失,变得……像个人,或者说变成了人型的光。全身赤裸,不知有意无意的,只留了几处羽毛簇遮羞。此时,对立已经被逼到墙角了。见到这幅少女的光景,对立本想凌空的力量顿时泄气。不一会,光的身体笼罩了坐倒在地的对立,对立被挤压在一个小小的洞穴墙角。
这有什么奇怪的啊,对立认识的光本来就是人。只是站在此处的光,通白的头发与白皙的胴体被剩下不多的羽毛渲染出粉红的光晕,一身温暖纯洁的魔力气息,却充沛有力。简直是……她想找回的那个光。不,一定是。
“光,够近了,快停下。”光身子一颤,明显是听到了对立的制止,但她仍旧步步逼近。对立欣慰又无奈地配合着光的任性折叠了双腿,再缩起了身子,直到她的膝盖深深地陷入光挤压而来的胸部。客观来说,是伏下的光正死死地覆盖住对立的全身。
这被碾压的局势反倒激怒了对立。比起缓缓流入的重逢的感动,一股对抗的倔强劲头率先点燃了对立的双眼。另外还有恶的念头在作祟,催促着对立赶紧往那洁净的肌肤上狠狠地咬上一大口。但那两团花苞如此柔软而温暖,褪去了对立没日没夜的心酸苦楚,愤怒与恶的引线还没传上四肢就被泼灭了。
对立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怎么做,顺势环抱住光有些蓬松的脑袋,一边轻轻地梳着她夹杂着粉羽的头发,一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光咕噜咕噜满足地叫唤着,躁动不安的手脚也渐渐缓和下来,垂落,抚着对立的手臂,擦过对立的脚踝。
前方右侧的石壁刻有一张兽的分布地图,鲜红的叉叉打满了每一个区域,除了兽光所在的区域。对立根据自己颇为丰富的惨痛经历,忍不住残忍地胡思乱想。她只好静心聆听着二人的心跳维持着冷静的头脑,盯着光背部,不合时宜的伤痕整理自己的心情以及不断从脑中蹿出的记忆片段。
终末灭亡之后,王国的人四处流浪,埋没在寂寂无声中孤独灭绝。王国的兽更是悲惨,虽然有超凡的才能,却不被痛恨它们的敌人们所接待。他们决定,与其以人类的酷刑折磨兽的族群,不如兽自行消失。洞穴与丛林构成的天然祭祀台,用着由各色泥土的纹章祈祷着,抹灭了兽的存在,并编织了“无兽的文化”彻底欺骗这个世界的未来和未来的未来。随后是异光乍现,分崩离析,唯一留存的几个人带着唯一留存的几个兽到了下层世界避难,然后下层世界维度崩坏,记忆片段戛然而止。
是这个王国真正的历史。虽然已经被赶走,里面的内容却不小心被对立聪颖的记忆记住了大半。
“你到底……怎么了?”对立不敢保证光究竟经历了其中的那些部分,但是无论是哪个部分都不好受。根据脑海中多余的知识,过分的孤独会豢养被“不存在”拘留的兽,使兽的身体为了突破愈发紧实的樊笼不断进化,直到成为终点的龙。
所以说龙是最孤独的兽。
谁知道这里的“对立”作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存在又逝去了几回。但毕竟这个光本是属于对立的,她又无法埋怨其他的“对立”不够努力。
毕竟是无可奈何。
对立心口一阵绞痛。她强硬把光推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时更费劲),又抓过光纤细的手敷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光一惊,条件反射地抽了手,但被摁住。
“我说,光,你现在不会说话是吧。当然,我指的是人话”
光立刻理直气壮地嗷嗷叫,但不一会发现声音不对劲,惊愕地用双手捧着空气的兽嘴。只能说,她肯定是听得懂人话的。但她被兽同化得特别严重,如何吐露言语都暂时遗忘了。
光恐惧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她不知不觉地双手抓着对立的肩,执着地张张合合着自己的嘴,声音又在她的喉咙疯狂打转。光好不容易牙牙学语地模仿对立的发音说出“光”,却实在是说不出其他的哪怕一个字,只是口齿不清地叫唤“对腻”“对腻”。光泪水决堤涌出,生怕对立会不会小心又弄丢了她。
该说是心有灵犀吗,还是说只是无比熟悉了,光这些心理变化全被对立看在眼里。虽然应该犯担心才对,但对立只是觉得她这幅因她动摇的模样单纯地可爱,没忍住轻笑出了声。刚才的五味杂陈烟消云散,对立现在只是觉得,尽管自己是如此笨拙而坏心眼的人,也应该想想办法给唯一能使她微笑的光一些可依赖的慰藉。
毕竟对立自认为自己在表达爱意上是笨拙的,她就直白地摁下了光的小脑袋,少少地伸出舌头舔舐她掉下的泪珠。这招立马见效,光停止了哭泣,合上眼睛安静地接受对立的安慰。已经待在一起不知道多久了,对立直接大胆的温柔还是难能可贵,令光怀念当初并倍加珍惜。
眼泪舔吸完了,对立细细品尝般咂了咂嘴。
“没关系的。你是暂时不能说话,但你在我这无需多言。我反正了解你的一举一动,不是吗?”
“唔呜呜……啾。”光发出害羞的怪叫声,将计就计地封住了对立的嘴唇作为回应。
对立心中的狂喜再次被点燃,而且是熊熊大火。对立表面上淡淡地配合着亲吻,实际上在环抱着光的手臂上悄悄地使劲,多少把光的脸蛋更贴近自己一点。
她们脸颊稍微分离开了一些,各自大喘了几口带着肉欲的气息,又半眯着眼亲密地连结在一块。双方都是急切又渴求地寻求对方,各自探出了舌尖,在对方的唇内回旋了一圈才依依不舍地勾住双方的舌尖。然后爆发了新一轮的爱意和肉欲,她们探出更多的舌,旋转缠绕在了一起,吸吮着对方在舌尖上残留的味道,或者说吞噬对方嘴唇本身的味道。水声和亲吻声的声响一下子拉满,几乎很难说清楚最后几次的亲吻是谁主动谁被动。
“光……”
“对腻——!”
“拜托了光,闭嘴,享受我”
“嗯……”
话虽那么说,背靠着坚硬的石墙可把动作激烈的对立烙了个生疼生疼的。要是能换个地方……对立想起来,墙上的地图上,每个区域都另标注了一张类似床的东西,可能是与兽相互配对的士兵的休息室。
兽的肉体密度增加了光的质量,直接搬运光对她来说有点费劲。但是似乎在光的身边,对立就能发挥原本的五倍实力,能同化亡国玻璃碎片当作arcaea的记忆碎片操纵使用。亡国的玻璃碎片,本身就承载着悠久厚重的记忆。
它们可直接用来搬运光,或者增加光的浮力。对立没有多想,顽固地坚持亲自公主抱着光,记忆碎片只用来单纯增强对立的力量与速度。对立对任何玻璃碎片都不太信任。
光很不老实地挣扎,表示自己会走的
“现在的你还是在我怀里比较好”
接近全裸的光走来走去只会让对立莫名的不爽,以及模糊不清的愧疚。光仍觉得有些不服气,但还是乖乖地配合了。
大大小小的兽型骸骨卧在沿途的两侧,其数量远远超出地图所标志的兽的收留区域数目。根据王国的记忆,它们多半是被从前关在地下的人和与兽拿来加餐用了。误入的兽野生在古早的从前随处可见。稀奇的是,它们的骸骨就这样裸露在空气中不知几千几万年,却依旧完好如初。如果这个世界承认了兽,兽的骸骨就能好好地被保存,并被加以利用。
但兽更有可能成群地被利欲熏心的人围剿,哪怕剩下的是骸骨。
对立很自私地想,光还活着,太好了……光那时候的任性也和现在的对立的心情相同吧。
一份自私,由两位不得了的人共享,无论哪个世界都要完蛋。
一层变换着淡蓝光泽的铁皮覆盖着士兵旧房间的墙壁。房间仿照着地上王国的内饰风格,除了一张浮雕浮夸的木床,大大小小的装饰、家具都挂在墙上。床上居然还有被褥。多半是那位研究员打理的。
对立退去记忆碎片,轻手轻脚地把光放在床上,用被褥严严实实地盖住她。打开衣柜,果不其然的空无一物……不算上抽屉内侧的那几块破皮革。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对立顺手将一块皮革披衣抛向床。“一些——可以遮体的衣物,给你的”
光呆滞地趴在床沿,皱皱的披衣随意地落在她的头上。感觉肚子空空的,她的嘴巴一馋,在对立不注意的时候把整块披衣一口吞下。瞬时,诡谲的力量从腹中冲击全身,光混沌的大脑中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变得澄澈可辨。
“………………为什么?”
光突然会说话了。对立一惊,不明白为什么光颤动的语调里竟然带着恐惧和无助,宛如对立又漫不经心地做了什么无理取闹的事情。
“额,当然是…给你穿的……?”
不太对劲,急促地以反问句收尾。
“为,什,么——!”得到了一字一顿的答复。很不对劲。光在不满什么。
突然,她感到身后有一股和煦的温度快速贴近,贴合地敷在她的后背。回头一看,果然是光。神色彷徨苍白,但毫不迟疑地框紧了对立。
“是要带我走吗?”
对立半眯着左眼,“你……不是我的光吗?我不可以带你走吗?”
“是,当然是的!可是我…害怕……害怕离开。啊,那个,不是说我不想跟对立回去,换句话说应该是……要是遭遇不测,近在咫尺但遥不可及……我们还是留在这个世界,隐居什么的……”
光会害怕这些?什么怪话。对立一知半解,视线飘动,仔细一看,光的手脚长回了兽的爪牙,体型也悄悄地膨胀了些,光已经是深深地低着头才得以把毛刺的下巴埋在对立的黑发上——这才使对立的注意力回到了“兽”本身。
光成为一只“兽”时是诡谲异常的。既然这个世界已经认知不到“兽”的存在了,那光是怎么在这个世界的意志下转生为“兽”的?“无兽的文化”或许本身尚存漏洞。
更重要的是,看起来光兽态是可解除或回归的,那它们各自需要满足什么条件?
会不会这种不稳定的、性格失常的状态就是研究员所担心的“岔子”?
……
对立在思考中一愣神,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光摁在床上了,手上还抓着那两块破皮革。匍匐在她身上的光的眼睛,已是圆眼尖瞳、血丝纵横的龙眼。眼睑边生出了一轮柔软的褶皱肉,其黯然的色泽却好似是从过去的巨龙身上裁剪再粘贴。她喃喃自语着什么“”新生而异端的存在”,眼睛嗡闪着鸟类特有的瞬膜,探寻着古老深沉的呼唤。
对立放弃地想,是“岔子”来了。
闭眼忐忑地等待光的啃咬,睁眼却不见了光。四周的场景在睁眼的一瞬间扭曲、切移、变幻,模糊不清的色块以锯齿形的尖锐缺口突兀地组合成对立眼中的图像。
虽然视线模糊不清,但她感受到了地面杂乱的震动。每一下都极其轻巧,但组成的阵势轰轰烈烈、持续不断。
她摸索着,抓住一个插在地上的玩意利落地起身。她好奇地用手的触觉感知刚刚的扶手,如摸象的盲人。当她心中有数时,溃散的视力也恢复如初的,只是周围的景物的锯齿和撕裂的色块愈加尖锐了。
棱形的边缘角对角的拼贴成脆弱的树、扁平的砖瓦屋顶、无数条台阶高低不平的蔓延石块路。比较圆润的图形仅有如蘑菇伞帽的地面平台,它们阶梯式地杂乱分布在谷堤上,拙劣地模仿整洁的梯田。
以及,身后高千百丈的哥特式教堂,主体似城墙包围古顶的边缘,头顶的尖塔直指云端,谦卑地微微低头。欲要紧紧地拥抱这个村庄,可是太高了,太阔了。
对立倚靠在帮助她起身的兽骨上,环视破破烂烂的大墓园。也许,也只是也许,它起初是无比繁华的,后来遭尽、忍辱了后人的掠夺。墓园之大,一二三四五个小小的墓碑,各有极其潦草的铭文,长长短短,辨不清。
对立方才躺在第六个墓碑上。她以为第六个墓碑下埋着特殊的人物。她实际上躺在一个半掩入土中的多边形棺材上,根本还没来得及将尸骸埋入第六个墓碑下。
“为最后的兽们量身定做了棺材啊……”兽被世界所抛弃了。光她……她是光,不是兽。
掀开棺材,封存万年的骨头完好无损甚至锃亮发光,和之前在荧光洞窟所见一致
终于,谷底出现了移动的震源,正是浩浩荡荡的人群。对立粗略地瞟了一眼,他们正是白日亡国的探宝游客。他们身上每人别着的一块石砖瓦砾,正是亡国的遗骸。他们义无反顾地踩踏鬼村,四面八方涌向教堂。
对立身边浮动的玻璃碎片颤颤巍巍地漂浮,她稍稍靠近教堂一些,它们就加大上下飘动的幅度。对立直觉认定它们指示了光,她毫不犹豫地冲向教堂,带着一腔嗜血的怒气。她徒步了一段后,大跳跃式前进,再而高跳一段后滑翔,接着完全飞起。
果然有龙。但它是一头肥硕红龙,盘踞在尖塔的基底,无视了对立的到来。
等了一会,人群来了。他们维持散开的布阵,略过了敞开的大门,狠狠撞上教堂的墙。教堂岿然不动,如橡皮小人的他们却弹起来了,落在更高处。反反复复了一会,教堂外体的犄角旮旯里长满了人。
突然,一个人落在了红龙头顶,这才恼怒了红龙。它对准人群长吼一声,劲风刮倒了成片的人。但他们毫发无损地继续前进。红龙见状仰天尖啸三声,招来混蓝的落雷点燃整个教堂,火群狰狞地伴舞屠杀现场。砖块在蓝火的面前变作塑料,瘫软后融化,交织成浓稠的流乳。人们毫发无损地踏入砖块的沼泽池,轻轻松松地弹射前进。流星尾锤无影地乱砸,击中数万人,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变形。
红龙这才发觉,最有效的手段还是风,扇起附满鳞甲的双翼,卷走了教堂身上匍匐的所有跳蚤。只是红龙不知不觉陷入了砖块的沼泽,大半身卡入塔的基底后,那流乳竟然瞬时凝固,封死了红龙的四肢、尾巴,双翼。
偌大的教堂并没有因为单方面的交战损耗太多,只是姿态更加谦卑乃至卑微,弯下脊梁任来者踩踏。
教堂上又长满了人。红龙伸直脖子嗷嗷嚎叫,喷出了火焰甚至是血,戛然而止。它的眼珠悄然被挖走了。它侧着无目的眼眶,冷淡地盯着人群离去,就像人群冷淡地忽视它。
“无聊。”或者说,幸好不是光。
粉红的羽龙出现在人群的队尾。她是光,但是行尸走肉。分明有翅膀,却效仿着人地弹上了教堂。对立紧缩眉头,咬牙切齿。嘴中恶毒地咒骂神明,不顾一切地挡住爬上教堂屋顶的光。
兽光见是对立,潜意识放缓了脚步,身形立刻缩减成人的大小,眼神也开始孕育灵光。光自然而然地粘在了对立身上,她的脑袋还是依依不舍地越过对立,探头望向藏在教堂悬崖后的钢筋铁管打造的狭长车站,以及被人们视作宇宙战舰的钢铁巨兽,鲲鲸。
人群已散尽,鬼村又重归寂静。而世界其他角落,是第一次那么寂寥冷清。这个世界上的人现在都在那个被当做方舟的“船”里面。“船”是鱼,是鸟,飘逸地划空跃进。人们抛下无兽的空洞世界,急急离开。
对立看在眼里,莫名地,心急如焚。不敢太鲁莽也不敢太谨慎地面对怀中的柔软。她明确的认定,光被兽天生的孤独捉弄得原本的神形难保。切换光兽形态和人形态的关键,就是光的孤独感。
那么……研究员说的,增加亲密度的鬼方法就合情合理了。那个人也就这句话可信了,但这是旁敲侧击地暗示她们原本的亲密度还不够高吗?对立又不爽了。
“逃避龙的天责,龙模人样的混入人群,远离被你拯救的我,你就真的安心?呐,你知道的吧,我——”
“不!不是……只是身为兽,实在是太孤单了……就……”
对立望向红龙,红龙却以空洞的眼眶、幽怨地盯着人群队尾的光,仿佛责备她为什么背叛了同族。对立自我厌恶地释放几束aacaea碎片炸爆红龙的脑袋。最终还是轻轻点头了。
“但是,你有我,你一定不会孤单的。瞧,我这不就来找你了?”
光一言不发,将脸藏在对立的外套中。
“光,实话告诉我,你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是说这个世界”
“我……我是看到了我一不小心杀死对立的未来,可是那种未来根本不能接受啊,所以我就卸下我的一切武装,疯狂地远离你,阻断了误杀你的任何机会……然后,我的意思在arcaea甜蜜腐败的浸泡中变得模糊不清,迷迷糊糊记得我用玻璃碎片割裂自己动脉的手感。然后再次睁眼,就成为了……兽”
“你也看到了那种未来?”
“……对立,你也看到了?”
“嗯,没错。告诉我是一只接受了arcaea神明授权的乌鸦使魔,它衔着一块光芒四射的玻璃碎片。碎片在我近在咫尺处碎开后,我就一切都明白了。但是光,你不用为了那种虚无缥缈的未来自责,更不要为此放弃了我、孤立了自己!……相反,你应该责备——我”
对立从来没有那么亲和温柔地说过这么一大段肉麻的话。她说完就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排斥某些略显和睦的言行。如果是对于光,尤其是对于她失而复得的光,更为明显。
“为什么,为什么要责备对立?”光难以置信地惊呼,好像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对立本想要搪塞光的谎言塞在喉咙中,如鲠在喉。
被践踏的村庄被再度笼罩的黑夜压断了气息,崩塌了一砖一瓦,一屋一片。
忽然,对立的记忆出现了一个缺口。
万声兽嗥的合声交织在她的脑海中,淡淡的流入黯淡的溪流,忽然一声击掌声,它们便轻轻松松地弥散了,无影无踪,留下伫守在原地的兽骑兵。亡国的记忆中,人在癫狂,饱含兽们的长恨泪。
一晃眼,她好像看见一个长相和她相似的骑兵,正没命地撞入兽们消失之处的圣光。兽的孤独,是双向的啊。
泪划过了她的脸庞两侧。对立无声地哭了。这泪,早在她杀死光的那一刻,就该哭出来了。
无论是表情的沉重还是回忆的沉重,都随着泪蒸发而去。几乎同时,支撑她仅存恶意的理由分崩离析了。
光从抱着对立,转为支撑着对立。对立任光摆布,专心致志地捂住脸,努力让泣不成声的颜面回避光的视线。
即使是只用一次的宇宙方舟,也是配有临时的停靠站。光变为半人半龙模样,一双毛绒巨爪托着挂在她身上的对立赶往车站,寻找临时的容身之处。
她挑了一间开窗向教堂的客房,笨手笨脚地缓缓放下。打开抽屉,甚至还有新鲜的袋装水和封装好的熟食。
与其说房间干净,不如说房间根本没住过人。离乡的人们按计划顺利地离开了,不需要在备用的房间多停留。
光一遍一遍地抚摸对立弓起的背。等到圆月高空,对立的面容再度恢复冷淡,她坐在光对面,一声不吭地蒙头吃完用龙火加热的食物。
窗口照入的月影突然暗淡,又突然恢复明亮,像个抽搐的灯泡。
她们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只见峭壁之上的教堂那极高的尖塔在空中摇荡,时不时遮挡了月亮。腿脚糊成一团的红龙双眼已脱落,顽强地用扁平的尾巴卷起尖塔底座,带着它坚定地飞向某处。大体向着东方。
吃完饭,光收拾餐桌,对立对着窗户发呆。
然后光坐在床沿休息。光犹犹豫豫地挪向对立。方才对立不稳定地情绪使得光来不及多想,现在她们两都比较冷静了,光还是不知道该不该追问“为什么要责备对立”的后续。
不料,对立先起身离开窗边,和紧贴着光并排坐一起,学光一左一右地小幅度踢腿。
她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出光想要的回答:“因为是我杀了你。”
光虽然有些迟疑,但立马肯定了那是对立的错觉。得以复活对立的后悔药的滋味,她永生难忘。
“什么嘛……不是挺好的?”
“哈??!”
“我没如神明预料的结局一样杀了对立,你还实现了你的乐趣,对吧?”
“不不不完全不对啊,你是光吗?你原本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的生存意志去哪了?”虽然口头那么质疑,对立的手臂反倒更紧地缠上了光。
“你觉得呢?”
“我不是不愿让你走吗?”
“也是……我的生存意志啊,有可能伤害对立。我未来预知中切身体验了没有对立的世界后,就果断放弃它了。”
“可……。可你现在不准不活,我可是还在这啊!”
光的毛茸茸龙尾绕上了对立的腰,“嗯,只要你在。答应你。”
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一张棉被,两人理所当然地睡在了一起。光一开始就面相对立侧躺着。对立不知有意无意地背对着光躺下。
光有些不满地用尾巴戳了戳对立的大腿。
对立长长叹了一口气。
“别动。”
“……唔”可以听到光耳朵耷拉下来失望的声音。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光。我是已经学会了如何去爱你。但是我那摧残活生生血肉的恶念还是根深蒂固。它从不高于爱,但······易于失控。”
“之前呢?”
“虽然没意识到,但是大概也是吧。相爱相杀,那种类似的东西,什么的……”
对立支支吾吾。老实说,回忆当初相遇,残留的只剩癫狂而冷酷的杀意风暴。仿佛在证明,现在对立仍是一心一意地渴求杀戮。
对立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很糟糕,蜷身闷入被窝。尽管光被阻隔在被窝的另一端,她的沁香…………
对立送给自己一个白眼。
光隔着被褥横躺在对立身上,轻声细语道:“那……爱和恶一起来也是可以的啊——?”
……
对立咽了咽喉咙。自己差点像白色的arcaea碎片心甘情愿地追随光的低吟。是差点,对立压下了两个不好的念头,心虚地自我催眠。
“嘿!”光突然一声大吼,对立竟然吓的一颤。光掀开团起的被子,把躲藏在黑暗中的对立再度拉到月光下,拉到她的身上躺着。光原本的力气和体质是做不到这些的,只有此时此刻,光感谢了兽化。
对立也不挣扎,合上眼,躺在光瘦小但结实的胸口,心烦意乱地数着光的心跳。过了一小会,就根本数不清了。对立紧蹙眉头,再度睁眼。她晃了晃头,散开的长发丝逗得光痒痒的。
“一起来,也可以吗……”
光的心口也痒痒的:“当然。”
“这,可是你说的啊——”
对立郑重地坐直了身子。逆着发白的月光,对立的一席黑发折射几层绚丽的彩色,她的一双灰蓝眼睛的眼眸溢出幽蓝的荧光,一根手指若有若无地在光的胸口处划圈。她俯视身下微微轻笑着的光。
对立才注意到,光身上衣着从破烂的皮革衣,变为轻量化的洛丽塔裙衣,外加一件纯白的披衣。
对立小力揪起衣领,问“哪来的?”
“当初加入离乡人群的队伍领来的资助。”
“非常适合你,光。”
“不过对立给我找的衣服我也好好收起来了。”
“嗯……很棒。这件衣服之后也要穿,还是好好脱下来吧。”
对立指示光背着她坐在床上,打算着手脱下光的衣服,但解衣领的结就受挫了。只好让光自己来。光顺手要给对立也褪去裙子,但是对立单手擒住光不老实的双手,将光反扣的双手摁到枕头,推倒了她。
可能受兽窒息的孤独感促动,本来极易害羞的光今天只是红着脸,脱完衣服也不扭扭捏捏,安然地闭上眼,大大方方地裸露着躺在床的正中央。
“来吧,对立,这次可不要突然……”
那两团雪白的柔软顿时瘫软,中央微微翘挺的红点宛如箭靶的红心,大胆地勾引狩猎者的视线,诱惑凶猛者的唇齿。
“突然……怎么?”
对立本能地反问,她的视线和思绪自然而然被醒目的红勾走。她听见了光的呢喃的回复,却听不进耳内,停滞动作,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一对红心。被唾液的毒药充分湿润的毒牙利齿闪电出窍,却越过了红心,仅凭尖头撞破了光唇齿的城墙,直直刺入她热到发烫的舌尖。
对立绕过了最大的诱惑,给了一记声东击西。
“呀啊!!”光措手不及,紧塞的喉咙中不小心漏出了一声短促的厉叫。
光早就料到了疼痛,但闭眼使她一片茫然而无知,只好全身紧绷以迎接对立热情的攻击。可防御了全部,就等于什么都没防,只要稍受一点点刺激,就打乱了光的心理阵线。
对立不理会光的剧烈反应,以光的舌尖湿润了自己的尖齿后,她回撤,大呼几口气后,再次迅速接触光的粉唇。先嘬一口粉肉,接着用犬齿轻咬标记,像是小鸟轻啄般相触又分开,分开又相出,只要两人之间肉眼可见的细丝断了又连上,惹出一连串的轻响。
差不多等喘不上气,对立暂停了进攻,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这种程度,还可以接受吧?”
“嗯……你是怕自己太过分了?”
“我……实话实说,真的想把你一口吞下,难以自制的程度,所以可能会走火入魔,什么的……”
“当然可以接受,这才是对立啊。我的对立,好久不见了,不用顾虑那么多。而且,这就是我真正期待的,无须担心,好吗?”
“……知道了”对立担忧的眼眸瞬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近似杀意的凌冽寒光,但比起相相互搏杀更懂了几分适可而止。只有和她共生死的光无比眷恋着、笨拙对立不太近人情的爱。
光心中的期待愈发膨胀,迷离的神志彻底将兽的孤独和主动的羞耻一抛脑后。眼见对立仍止步于表面的,她急不可待挣脱开对立的镣铐,绕过她的双肩,把她俊俏的脸庞拉进点,再拉近点,直到对立伸出的舌完全被光含入口中,吮吸那甘甜如蜂蜜、魅惑如迷药的唾液。
可那是对立的毒药。
“······很好。上·钩·了”
“嗯?——呜唔!”
对立乘光不注意,也将她的粉舌吞入自己口中。对立主动地纠缠上光的舌,两人的舌像戏耍的双龙追逐纠缠,只不过担任追方的是人,不是另一条龙。房间里回荡放纵的“啾啾”声和水声。
柔软贴上柔软的酥麻几乎融化了光独自飘荡在异世的创伤,她逐渐放松地陷入床中,意识朦胧,将一切交给对立。
对立内心本对自己恶念的那部分一直踟蹰不定,虽然决心不留余地,却迟迟没敢沸腾那遍布全身的嗜虐血液。可见到光溢于言表的幸福,也最终接受了只有扭曲爱意的自己。
光的舌头在对立的猛力搅动下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气力,对立钩回了她退缩的舌头,用牙的侧面摩擦她的舌头。光只是感到些小刺痛。十几秒后,对立探明了一切,用下方的犬牙精准地沿着舌底的神经摩挲、刮划与刺击。异样的刺激惊醒了光,疼痛感与舒服感互相放大,她以为自己的血和灵魂正被对立疯狂地篡夺。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狂颤不止,流出的汗剧增。喉咙想要放声大叫,神经却被对立的齿玩弄,只剩下溃不成声的呜咽。直到光连一点点声音都发不出时,对立这才依依不舍地移开,像做错了事的小狗一样用舌尖舔舐光快要痉挛的唇;或者像准备开始用餐的狼安慰即将下肚猎物——两者兼有。
“呼哈····呼哈······呼——······”光单臂遮住绯红的脸,瘫软在床上大口呼吸。
“一开始就喘不上气了?”
“毕竟是对立你啊······”
“你明明是强大的龙?”
“只要···呼····我是光,你是对立,我就是注定会被你侵蚀的···猎物。刚刚我答应你的,我会······努力跟上你的”
“也是呢。”光今天真的很大胆。上面那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我们赶紧继续吧。反正对立是那么认为的。对立回味着光口腔内壁细胞的味道,无声地嚎叫,饥渴难耐。这才算吃饭。
对立再度盯向那对红心,它们愈加凹凸有致地昂头挺立在山峰之顶。稍稍把手触入柔软之中就会陷入集中,对立惊奇地正面抓住它,它又瘫成一滩,只好双手把它们捧起,再挤压、揉捏。
对立眼圆瞪瞪地凝视着似固态似液体的双峰,好似凝视着某种顶上摆着一颗草莓、撒满白霜的高级奶油甜点。鼻尖埋入乳沟,光温暖沁心的气息盘旋萦绕,并且不会像衣物一样逐渐散去本人的气味……毕竟本人就在这啊,哈哈哈~
另一方面,对立的鼻息扰动光敏感的神经,惹得光持续地“嗯…啊哈…呜…哈……”的轻叫。即使对立还没有粗暴的动手动脚,她腹中也凝聚起了一股温暖,蓄势待发。那微微的饱涨感是最好的催情药,不遗留地传至神经末梢地角角落落,调动一切的精力来一心一意地渴求眼前的她,和她的爱。
对立在气息的安抚中苏醒时,她才发现自己张着大口,以红心为圆心、在光右侧的胸部啃出一个圆圆的红色咬痕。
偷偷瞟向光,见她紧闭着双眼撇开了头,眼角渗出了些许泪珠。光方才响亮地喘了一声,半张的嘴尚缓过起来。
对立突然有些退缩。为了抑制过猛啃咬的冲动,她不自觉地咬死牙关,咯噔咯噔的磨牙声引燃了光的妄想。但光还是不敢睁眼。可不同蜗居洞穴躲藏孤独的往日,光并非害怕未知偷盗者的偷袭,而是期待再一次亲密的袭击。
可等了半晌,对方毫无动静。光焦急地睁开了一只眼。与此同时,右耳侧传来对立厮磨的耳语。
“不·会·再·放·你·走·了”对立外冷内热的嗓音连同起伏的气息,婉转回折地拨动光的鼓膜。魅惑的话语充血了耳朵的神经,直直地对着深处大脑的神经释放独占的信号。
“噫呀!”光被过于强烈而突然的刺激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对立的舌变本加厉,覆住光的耳朵,舔舐抚摸光的耳神经,使咕啾咕啾的水声在最近处不断地回响。妩媚的声波持续输出最为真实可感的生命气息,光的大脑再次被肉欲占据,她不由得联想花穴饥渴叫唤的水声,花穴真的配合着感觉悄悄地漏出了水迹。尽管声音轻,对立听的到,只是她不特意说而已。光的全身迅速发烫,微弱地间歇性振颤;四肢忍不住地空摆挣扎,仿佛想要自己逃跑。光只好僵硬地握拳,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老实的身子。
眼见光快要挣脱,对立的掌心扶住脸颊,不让她扭过头去;利爪刺入并攥握光的左侧脖颈。
耳鬓厮磨的酥麻劲头不减反增,几乎麻木了光早已高度敏感的神经。对立转换了策略,改湿腻的舔耳为轻柔的喘息。刻意压低的喘息新鲜而娇嫩,含糊不清的语调夹杂着对立平日绝对不会说的甜言蜜语。惹得光分明想仔细享受难得情话、注意力集中在了耳畔,可细腻的酥麻又扰乱她的步伐,夺走她所剩无几的意识,只来得及唤出声声淫靡之音。
可怜的光永远都听不清在做爱时对立呢喃着的真心——因为单单通过每分每寸肌肤的交融的真心就完全超出光的心脏承受能力范围内了。悬在空中、期望与对立温暖的掌心交叠手突然失去气力,无可奈何地垂落,继而被接住、俘获。
光软绵绵的手颤颤巍巍地攀上对立的指缝,对立心有意会地灵巧凑近,双手得以交指相握。对立缓重轻急地变幻手法,挤压、搓揉指缝之间光的指根。光禁受不住,夹杂着呻吟喘气,手慢慢逃开时,对立的指加大下压力度,变本加厉地摩擦光瘙痒到发痛的神经。最后又五指如猫爪钉在光的手背,温柔但热情的手铐不肯放她走。
扶稳光脸庞的手沾满了混合的液体,那手暂时移开,滑入光的内裤,故意只在湿得一塌糊涂的花蕊表面抹取爱液。格外浓稠的粘液与手上两人的口水汗水相溶合,顺着掰开唇齿的大拇指滴入光的嘴中。
光泪眼花花,半张小嘴,像小狗崽吐露出粉色的舌尖,一颤一颤的,流出了抑制不住的透明丝缕。尽管两处私密都没被直接触碰,光却已经因快感失去了拥有身体的实感,什么力气都控制不好了,牙齿开开合合地咬合在嘴中胡莽乱搅的大拇指。光咬的实在不知轻重,但却大大愉悦了对立。无章的齿痕印记,独特的标记。对立心甘情愿。
两颗红点从最初尝过鲜后,一直静静地等候宠幸,等得胃口被吊的老高老高,嫩肉几乎膨胀坚挺成一颗红润的小草莓。对立伸出舌尖,点了一下一点顶端,顶端弹一下又复原挺立之姿,一声来不及收回的尖音从紧闭的嘴外漏。口水湿润了下红点饥渴的小嘴后,对立一只手揉捏欧派,先是碗状收拢瘫成一摊的欧派,然后五指交错运动,不遗余力地揉捏白嫩的面团;另一只手负责红点,指尖沾着液体,仅凭最灵敏的指心触觉的导航,绕圈红晕,圈圈逼近,按着顶端整个陷入面团中心,在其间抠弄。
光一下子大幅度弓起身子,她的手条件反射地弹起,又被对立挡下。但指尖接着抚到了对立空余的掌心,为了反击恶作剧地沿着对立掌心神经的脉络瘙痒痒。瘙痒放大百倍成了包含热情的电击,攻击了猝不及防地对立。那个冷酷残恶成性的对立,终于也像真正的可爱小猫一样“嗯啊……啊啊啊…哈”甜美地娇喘着,但吸着奶头。
光忘乎所以地享受着对立舒服的声音。把娇喘声当做圣殿的高山流水之曲细嚼慢咽,陶醉其中。大概这就是攻方爱抚爱人时收获的最大的乐趣了。没一会,再一波别样的攻势扯乱了光飘忽的思绪,逼压她的喉咙发出连绵的叫唤声,迷乱地叫着对立的名字。
不容置疑地,是真切的疼痛。对立不满足只有舌头的味蕾品尝了草莓,动用了前后相切的门牙,夹击并轻度啃咬草莓的表皮。大概不小心划出一道血了,对立自责地停下牙齿,舌头急忙跟上,全方面含受伤的小草莓。
疲惫的光见此,喘不过气地轻笑“呐对立,你的恶,稍微有点太温柔了吧。”
对立舌尖仍贴在渗血的小草莓上,含糊不清地反问“你没发现我这次做的时候用牙齿居多吗?”
“发现了,感觉虽然有些……就有些疼痛,但有种独特酥麻。”
“……别、别、那么直接的说出来,我要先替你害羞的……啊噫!!”
“戳个脸嘛,反应那么夸张。”
“我再怎么心理准备,也抵不过你啊”
“我也是,那拜托你更温柔……比如说不要故意吊我胃口……”
光满脸通红的把对立的手缓缓移向下方。
“啊。这样啊,我有点太沉迷一点点吃掉的感觉,都忘了去注意那……遵命”
指引到半途,光胆怯不前,对立像灵巧的猫一般绕过那指引的手,指尖在爱液中滑行,爬上了最为隐蔽而粉嫩的秘密花园,抵住了花穴门口的门铃,不偏不倚地摁压一下。
“哈唔!!!啊啊啊,哈啊……”悦耳的铃音一响起,对立就松开了手,饶有趣味的观察光大大起伏的胸部。光不自觉地强行吞下自己甜美的喘息。
“这样……可以吗?”
对立停止了舔耳,掰过光害羞得想要钻进被褥的小脑袋。光死死地闭合双眼,不敢看对立那热情而迷恋的眼神,硬生生地挤出几个字。
“唔姆……坏、坏心眼!”
“牙还没啃咬尽兴前,我可不想让猎物早熟……什么的”
对立湿润舌头后,再度伸舌,如猫咪洗脸地舔舐光无比可爱的面庞。虽然这么做远不如其他的刺激,但积累了不少敏感度的光只觉一道道小闪电在自己脸颊上噼里啪啦,烫红了她的脸,扰乱了她的气息。特别是越发上头、动作粗暴的对立的脖颈时不时轻压在光的脖颈皮沿边,好像是贪婪的对立夺走了光呼吸过的空气。这致使轻微的窒息感,压迫光敏感的神经。
光也不害怕甚至逃离,配合兴奋的跃动、不吝啬地扭动全身,潜意识中急切地缠上对立。她们的大腿交错,如同老树的根合抱成一束,她们滑滑的大腿根部摩擦着,些许溢出粘液被包夹在两股高亢间,逐渐升温乃至滚烫。肌肤时不时擦过光那微露在外的花蕾,断断续续的快感诱惑羞涩的光努力地裸露花蕾肉色的部分,褶皱的内壁暗地中拼命加入按压的舞蹈,咕啾地欢快大喊,尽可能满足肌肤相亲的欲望,涓涓细流逐渐汇成洪流,全是滚烫着、翻腾着,爱欲。
滚烫的爱液,里里外外打湿了对立的内衣,光注意到了,不容分说地拉开对立背后的拉链脱衣。对立乖乖地翻转身躯,但坚持黏在床上,费了一大番劲才褪去裙装。
最后脱的是内裤。湿润的粗糙布料服帖地包紧花穴的裂缝,热黏黏的有些异样的不舒服,却彻底激发了对立腹中的火热。尖牙的锋芒蠢蠢欲动,对立的部分神志被嗜咬的狂躁篡夺,不分青红皂白,突兀地拦截光擦过的手臂,故作不紧不慢地滋润洁白的肌肤,然后缓缓嵌入牙齿,排头的尖刺闻见血味再舔舐一口,及时收手。
“那……呼哈、呼……你还想咬哪?”
“我要咬——”
“别闹了~……还有那。那里。”
“抱歉……”对立包含歉意地吮吸一下光的舌尖
疼痛不像兴奋那么难以抑制,也不那么迫不及待。贪嘴的花穴流淌涓涓爱液,期待那个人的抚摸,光咬牙吞下了手臂咬合处的泛红的痛觉,大力拉过对立的的手,中指塞入早已柔软而弹性的褶皱肉壁之间。发现了食物,花穴也像一名捕食者,吸溜地吞下对立手指,随后立刻蠕动着内壁,夹着异物但是亲爱的手指,咕湫咕湫叫唤,将光拽入快感的泥潭。
此时的光身躯禁不住冲锋直下爱欲,几近挑逗地扭动。停滞的对立赶紧跟上光的节奏,手指刮摩收缩的粉红,扣弄隐藏的极乐开关,突然大回转一轮,加快抽搐的速度。喘息一声绝过一声,光眼泪汪汪,迷离地撇开眼去,又舍不得对立的脸庞,迷失中尽其所能地注视对立的双目,半眯的双眼,深情得可爱。对立跟自己懊恼,不就咬一咬的事情,怎么还会急过现在?这尽她独享的可爱时光。
由脖颈的大经络起,布满味蕾的舌尖沾满对立充满捕食欲的唾液,沿着光虽因激烈动作变了形但依旧曼妙的身体曲线,锁骨、胸部、粉乳、小腹、盆骨,擦着敏感的边界线品味绷紧的肌肤,一旦哪不小心多用了气力,光就难以抑制弹起,伴随一声可爱的娇嗔。终于一口含住唯一突出在外的小花骨朵儿球,心满意足地以牙尖戳刺。其间对立随心所欲地变换手机快慢的节奏,甚至塞入了第二根手指,挤压愈发紧缩的空间,加大刺激的力度。
光起初还有余力正对对立的脸,现在只能软弱地自然仰头,为了尽早戳破腹中滚烫的热液堤坝,配合对立的节奏极度被动地抽搐腰身。越来越多的热量堆积在花园入口的最后大关,想你争我抢地涌出堤坝,却因为最后的一点表面张力扯回身。它们拥堵在道路尽头,欲溢不出。满腹的饱胀感加入刺激肉壁收缩的阵营,尽可能的同对立温柔而灵敏的手指对接。光被兽强加的阴沉孤独感早就被完全替换为爱他人的终极渴求,不吝啬自己的爱呼,全心全意地投入与对立双向奔赴的追踪战中。
对立气息也短促地交替,刻意地与光的呼吸换气维持同一个节奏,喘出小声而尖锐的娇喘。对立不敢想象从自己喉咙中还能发出这般怜爱魅惑的声音,虽然感觉多少有些自我厌弃,但她却肯定光会爱听这些。最终的关头,对立柔软的两团贴上光大大起伏的胸口,在若离若即之处呢喃安抚的爱语,细若游丝,强劲有力。
“对…嗯啊…对立……唔啊啊啊,哈啊,嗯嗯嗯嗯~”
“我在,哪里都不去”
“唔……嗯!感觉、啊啊啊啊啊啊……啊哈—!马上就要……”
“嗯,放轻松吧,一切交给我”
“呼啊啊啊啊,嗯、嗯啊啊啊,亲……”
“啾……我也想……”
光心满意足,没有余心去震惊对立的坦率。对立如小猫般乖顺地听从光的一切指示,手指的速度和抽插的深度却逼近了顶端。手指只能被混沌的爱液沼池拖拽着前进后退,排开异常响亮的水声,粗暴地抚摸敏感却在吸吮手指的肉壁。
“嗯……嗯!很不妙……那里、啊!”
同时,对立的指尖终于勾出了什么粘稠的丝线,再最后一次瞄准敏感点的刺入,堤坝溃败,光的意识和体内火热的球都瞬时完全炸裂,碎片波及之处化为软绵而酥麻的棉花糖。蜜液用无尽的快感篡夺光的意识与热与快要窒息的高声喘息,来势汹汹地喷涌而出,滚热地淋上光的肌肤和对立的手,把一切搅乱得一塌糊涂。对立起身一览光的酮体,只见瘫软的光无力地用手臂遮掩潮红的脸,全身沾满二人混合的体液——花穴口尤其多而粘稠。对立心情复杂地吞下随意摆弄珍爱之人的罪恶感。
爱光的欲求愈加贪婪地占据她的脑海。对立吮吸干净手上的爱液后,再度伏身,从大腿根开始,故意由内向外地清理沾染的爱液,卷舌舔舐凹凸有致的肌肤,意图勾起第二轮的开端。不经意间,对立的乳尖搽过光的大腿,她竟一时没咽下那一口气,一声娇喘漏出,连带溢出满嘴的爱液。疲劳感正慢慢地袭上对立。

光带羽的手从下方托起对立的脸,自己的脸颊强硬地贴近对立的脸颊,蹭蹭蹭蹭。对立试图挣脱,惊讶地发觉两人的腰被龙尾死死地捆在一起。龙角也突然出现在人型的光的头顶。光又成了龙人的模样。
“光?你怎么又变成半龙了!还是不满足吗?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我爱你,光,真心的!”
光以角撒娇地顶了顶对立:“对立做的很好哦
“可是你怎么……龙又……?”
“那是我的意志。这样子我更容易恢复”
两人静静地粘了一会,期间光借助龙的体质,不一会就恢复了容光焕发的气势。
“你瞧!然后我就可以让对立也舒服了——

“诶?等等——”
下方,光的一侧大腿强硬地挤开对立夹着的双腿,摸索着顶向两腿中间的正上方。还没抵达终点,光就感知到不少黏糊糊的爱液打湿了自己的羽毛。
“对立也很有感觉了呢,很抱歉刚才没注意到。”
光一口气顶到入口处,被突然挤压的爱液咕湫一响,溅溢而出。龙羽毛毛茸茸的小绒毛摩挲着入口,半入半出。
“额不是,你不用——!嗯啊……”对立慌忙夹紧双腿,却弄巧成拙地挤压到了龙羽,使它钻入自己的花穴。对立忐忑不安地期待将要发生的事情。

幽黑的金边太阳高挂当空,浮动的云厚重如焚炙的陨铁,覆压千余里。光在翌日的正午苏醒,与对立十指相交而眠的一觉,光怪陆离的梦烟消云散。对立气息平稳,仍在安眠。光一方面不想打扰对立的安眠,另一方面自己也有些恋恋不舍,睁着眼安静地侧身躺着,饱览对立松懈安然的睡颜。
一会,光咕咕叫的肚子在一旁吵闹地催促着。龙的胃需要很多食物,更何况她们不知要在被原住民抛弃的世界待多久。光只好轻手轻脚地起床穿衣,准备搜刮车站的储备粮。离开床铺前,光在对立的头上插了一根宽大的粉羽,粉羽之间绑着一张小纸条,向随时可能苏醒的她报备自己的去向。
光沿着狭长的走廊前行,阴影自外孱弱地爬入走廊深处。她红着脸跳过昨晚的房间,进入路过的所有客房捞走它们的储备粮。只捞了几间,下一间客房的储备粮就没了,还残留空空的包装袋。光将信将疑地再查看下一间,又有了。之后有几间有,有几间无,最终还是连包装袋都没有了。有其他人来过,又或者,正在这里。
光随便填了肚子后,用翼翅兜着食物先回房,对立依旧在睡梦中。光蹑手蹑脚地放下食物,蹑手蹑脚地钻入被窝假装睡回笼觉。那根粉羽在对立头上轻轻晃荡,光乐呵呵地戳了几下毛,又乐呵呵地戳了几下对立的脸蛋。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光的手腕,对立偏头吻在光的掌心,舌尖蜻蜓点水般沾了几下。
“早上好啊,偷偷溜走的光”
“哈呜——!!”
还没隐去的龙翼弹簧般弹射展开,羽毛纷飞,被褥掀起。光连忙用龙翼盖住对立,避开眼神不去看裸露的对立。
“怎么现在这么害羞了 ,哈哈”
“这是偷袭······”
对立把翅膀扒开,懒洋洋地抻了抻手臂“没事的,我睡前就穿好了衣物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
“别用这种像我干了坏事的可怜语气说话啊,你起来的时候我就醒了”
对立收集了一把散落的羽毛,和头顶上那根并成一拢,像珍宝似的装入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拍拍光的脑袋:“辛苦了辛苦了————”对立这些天格外温柔,这真的不是光的错觉。
“对了,光,你昨天做梦了吗?”餐桌上,对立的食物仍在餐盘中。
“已经没有了,托对立的福我睡得很香。”
“你是说已经没有了,意思是···”
对立太敏锐了。光为了消除她的疑虑连忙补充:“没有,没有其他意思!”
“那看来,你被带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被强制植入什么记忆。”
“嗯?”
“没什么,只是说,我想,我大概被告知了恢复这紊乱的一切的方法了。被亡国的记忆托梦了。”
梦境最为清晰的只有某一个片段。这是某个人的第一人称视角。他/她在仰望,蒙面的人于哥特式塔尖的兽之旧圣坛吟诵道:“填充王国的兽,本是机械的原兽,是自然的工业。使之称霸的兽,是兽神的眷属,是血肉的造物。可王国,无视了本分,无视了悲愤。眷属,言听计从于人类,被机械兽降服。兽神以两者存在的一并抹去,换回自己的名声。天赐之兽不复存在,无辜机械兽兽性失格。世间啊,仅剩无趣的人逗弄更无趣的人。”尔后,一道光粒的门撕裂空间,大大敞开,深处传来了神对眷属深沉的传唤……
对立转述了她的梦境遗留的大致内容,直到用餐结束。转述完她才意识到,这段记忆和先前的记忆相互矛盾。一个说是兽为了安然灭亡而抹杀自己的存在,另一个却说是神明回收了兽的存在。两个视角也不尽相同,前者如智慧的老者絮叨久远的历史,后者则直接钻入了当时经历者的眼、设身处地地观测过去的事件。
哪个是真实的,亦或者两者都是真实的?
假设,只是假设,亡国暗史的梦是某人的记忆,那袭击她的亡国记忆,会不会本身就是某人的记忆;或者说那个某人,正是亡国?
光沉默地聆听,继而沉默地注视对立的眼睛。对立见到那双惶恐不安的眼眸,缄口不言心生的疑虑。黑日已经降到云端之后,白日亮堂了一个度。
“如果内容属实,那你、血肉的兽,必定是作为兽神的眷属被带来这个世界。想要解除你的眷属,只要解决了兽神即可。”
“所以,计划就是你去弑神······”
“弑神后一起回去。现在的你还是不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现在,孤独感已经完全褪去了……无论去留,跟对立在一起就行。”
“光还是爱我的嘛”
“肯定的啊,真的是!但是,为、什、么、不让我来呢?”
“你是说弑神?很简单,我比你强。”
“你不能这样说,在这个世界里,我是龙,你是人,单单这点你目前的实力都是难以与我匹敌的,更何况——”
“更何况在这里,我唯一的特殊力量——操控arcaea的力量,还是同身为奇迹之子的你借来的。一旦离开你,我就只有速度可以摆的上场面了。”
“······那拜托你,你不能如此冒险”
“可是啊,你是作为兽神的眷属被带到这里来的,你再强的力量也对祂起不了半点作用。只要排除一下,就只有‘我’这一个结果。”
光一时语塞。隐居的念头又挣脱束缚,低语着劝勉她留在此地,和对立两人一起,享用无人争夺的资源,了却世界间的纷争,平平静静地待到终末之日。不是一个美妙的未来吗?
光突然意识到一个误区,并不是无人。起码还有一个真身不明的人,如游魂栖息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不过,那位人多半是来不及撤离的原住民,几乎和她们毫无关联。
只有一点,无论如何,不能,绝对不能让对立再次冒险。纵使她是奇迹之子,也不能在不属于她的世界里力挽狂澜,再度召唤奇迹。
光词亏理穷,赖仗对立对自己任性的纵容,倔强地回嘴,“绝对不行”
“我知道,,丢下你是极度卑鄙无耻的,但是我们不妨争取那丝丝希望?”
“绝对不行。”再怎么花言巧语,甜言蜜语,这是光的底线,这是光生的信仰,只有[绝对不行]。
对立不忍心咄咄逼人地回嘴,与光面面相觑,僵持不下。
“绝对不行,拜托,答应我!”
对立遥望窗外。伸手把自己盘中剩下的另一块面包塞入光嘴里,然后钩过她的小指。“好,我答应你。毕竟办法大概不只有这一个。”
“……?”
“是教堂啊,教——堂,那个教堂和我梦里那个大差不差。”对立抱着低落的光的双肩,将她的脸扭向不见顶端的尖塔。
考虑到梦中的明朗景色,蒙面人应该是晚上举行的神秘仪式。简单的收拾不多的随身物后,对立像逗弄小狗一样逗弄兽性复发的半人兽光,消磨但惬意地度过了剩下的白日。
踏下铮亮的玄黑大门阶梯,神清气爽的光很自在地拉伸躯体,膨胀成硕大的羽龙。站在其脚边的对立被突然猛涨的碎片力量冲击,一个踉跄,兽爪扶稳了她。兽爪趁势捧起对立,放在羽龙毛茸茸又光滑的头顶。对立扶住了一对龙角,冲光的耳羽大喊
“我的arcaea力量现在很强,能自己飞!”
“咕噜噜呼噜噜咕——!”
兽的发声器官说不出人话,但调皮的调调仍是从羽毛的微微颤动中满溢而出。“就让我来嘛!”她大概如此撒娇着,兴奋地想展现自己的能力。
“好吧好吧。”对立盘腿坐下,操纵arc跟随自己后,吹了一声婉转悠长的口哨。光得令,伏身预备,几近垂直的一飞冲天。
用夜间小黑洞版本的arc吸走云层间过于刺眼的闪光,两人顺利穿梭云层,落在矗矗塔顶。没错,塔身是小弧度弯曲的,但塔顶是矗立的。
塔顶相对兽光太小了,四爪收成一束后才能堪堪站在平台。光以爪送对立到平台。爪明明放在平台地面,对立却被隐藏的壁垒排斥,弹落至高空。对立及时地以arc飞行,避免了悲剧。光可被吓得不惨,眼见对立掉下她仓皇俯冲,迟迟发现对立没事了才惨白地飞回。
她们于是后退了一步,落在下方近处的敞开式大天台歇脚。光急切地收缩身子成人型,心有余悸地抱住对立,对立差点没站稳。
“没想到有这种情况……明明对立说的就是那个人在圣坛上吟唱,对立怎么上不去。是我们不够虔诚吗?”
“毕竟我们是打算弑神”
“不对,是‘原本’打算,现在已经是尊敬地崇拜着兽神了”
“经历这些你还能崇拜那个甩手掌柜之神?”
“额,也不能那么说吧……?大概。”
“所以说我两其实都算不上虔诚”对立手指拨弄光的发丝,“还有两种可能性。第一,只有眷属能进入;第二,只有兽能进入。”
“可是我们还没有尝试从内部进入吧?”
“嗯,值得一试。”
两人沿着塔的墙壁绕圈,却没有发现一个门窗乃至洞口。两人又轱辘辘转了好几圈,仔细地观察表面是否有隐藏的机关。原始而张牙舞爪的花纹潜伏在磨砂的石英表面,突兀的绕开一个空白的椭圆形区域,十分蹊跷。对立姿势奇异地摸索这块区域是否有不对劲的的凹凸起伏。突然对面有声浑厚的振动。
“看来你们进展的不错啊”
“欸?”过于直球地问候打乱的对立的节奏,惊诧的呆愣先于谨慎的疑惑冒出。光也疑惑地歪着脑袋,与对立面面相觑。
对面的话音未落,椭圆形区域裂开了条爪形的罅隙,滑入两侧内壁,敞开了塔内无尽螺旋而上的深邃阶梯,和一位长脚细身的怪异来客,身躯的边缘线条像干裂的棕榈宽叶。那人······或者说那鹤型的机械兽,以一顶圆毡帽盖住了小金属脑袋,看不见其的面貌。
鹤兽长喙闭合,以体内腔室共鸣发声道:“你猜的不错,确实只有兽能进入这个教堂。”
鹤兽自以为是的先知语气疯狂嘲讽蹲地的对立。对立极冷地瞟了它一眼,也没起身,一挥手,arcaea的尖兵们抖擞排列,以最尖的一头怼向鹤兽,密密麻麻地辐射式散开。折射其间的月光分离为交迭的霓虹,点染鹤兽枪银的光油表面。
鹤兽轻蔑地笑,“就一群玻璃渣子能奈我如何?”
说这时那时快,一片它身后的arcaea大剑般横砍一刀,空气受压尖啸,一层厚厚的合金拟态尾羽应声落地,掷地有声。沉寂中,鹤兽一卡一卡地转动颈部关节,咔哒咔哒,双翅倒极为流畅地高高举起。
“大人饶命!”
“你没命吧。这又不是你的本体,研·究·员。”
“啊。”
“装傻充愣的,是想要我把你的作品毁了?趁早当面磕头会比较好。”
“等等等等等等我马上!”
东南方向的一口小钟地面开了一个口子,研究员从中钻出并一个滑铲跪在对立跟头。
“这位是······”
“你就是光?原来你的人型是这么温婉可爱的一个大美人啊!看来我之前好好养你——”
另一片arcaea抵在研究员脖子上的动脉,划出一轮暗红的虚线。
“谢谢你对我家的盛情赞美,也谢谢你临时照顾我家的光。另外,你没那么弱,演得挺好。”
“······不客气”
光侧身插入两人,温柔地微笑,把可怜兮兮的研究员拉起来,“对立好啦,不要欺负人家了。我还是野兽的时候就是你一直在照料我的吧,谢谢啦
两人不约而同地和解了。她真是个小天使。
对立有所保留地透露了她们想要登上圣坛的想法。研究员则拐弯抹角地套话,挖出了对立的小心思——让光解除眷属契约后两人一同回到原来的世界,她神秘兮兮地交代自己有办法骗过屏障。
对立踌躇地考虑要不要接受怪人的帮助时,光率先反应过来:“要把对立也变成兽?绝对不行!”对立恍然大悟,恶狠狠地盯着研究员。
研究员也不否认,“光挺机灵的。”
“你想干什么,收我做你的宠物吗,未免想的太美了。”
“不不不,听我说完,严格来说不是变成兽,而是伪装成兽。”
研究员大大方方地展示了她偶蹄状的机械腿,然后毫无障碍地走入塔内。对立毫不示弱地紧随其后,但怎么都迈不出最后一步。光诧异地倒吸一口气。
“你看,只要有一部分是兽,它就判断你为兽了。毕竟现在兽太少了,宁可错收也不肯多放。”
“……”对立默然看向光,仿佛是冷淡的小猫在征求主人的许可微。
光意识到视线的意味后“诶欸欸?”地沉下心苦苦思索。
“你们俩反应太夸张了吧(笑),腿只是例子,对立只要加装个耳朵尾巴就好,而且用完可以自行摘除,很方便的哦:P”
说完研究员背后突然阴森森的,凉的起疙瘩。
“记·住,话说一半也会出事的,后果自负。”
“好……,好的。”
于是研究员匆匆忙忙地取回所需的机械部件和仿生软胶、毛发。以软胶打底,糊在需要安装的位置,接通神经与外设机械部件的电路,然后拼接已经组装调试完善的机械猫耳和机械尾巴,大功告成。
“这样就好了

对立不可思议地睥睨地上的那堆零件,故意无视得意洋洋的研究员,傻眼地扭身看着随自己意想摆动的细长猫尾,“好随便一个神。”
“呜哇,是对立猫猫,摸摸头摸摸头!”光闪闪发光地扑上,压着毛毛的黑猫耳摸摸头,惹得猫耳快速地小幅度弹动。猫耳的几根感知的毛丝突然触碰光的指尖,对立差点大腿一蹬蹦起来。
对立拖着个粘身上的光,终于踏上塔的碎石地板。细长的塔内密密匝匝地生着跨度极小的楼梯,一圈圈收缩盘旋而上,下层遮盖了上层,使得一路好似漫漫没有尽头。本打算塔内直接沿路飞行,但上下层楼梯间距太窄,顶多两米半,即使擦地而飞也极易撞到头顶。
对立将arc盘旋在二人脚边,辅助分担爬梯的负担。研究员低头骑在鹤兽上,紧随其后。失去操作者的鹤兽并没有失去活物神气,探头探脑地啄食塔壁,一愣一愣的脚步时快时慢。
对立突然停下,身躯拦在研究员前,“你来干嘛?”
“啊,你在怀疑我吧,对吧!拜托,是我先来然后偶尔遇到你们的,还偶然帮了你!”
“正面回答问题。滑头”
“我是什么,研究员,唯一的兽研究员,来调查兽神的教堂。”
“那怎么碰巧有这个?”对立地尾巴如鞭子利落一甩,擦过研究员的脸,“不好意思哈,大恩人,我们有点重要的私事要解决。我们俩之间的,非常私人。能麻烦你回避一下,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白天再来?”
研究员跨下脸皮,忽然自己恍然大悟,听话地回身,“祝你们幸福甜蜜~”
对立懒得反驳,被如此误会也不算错。确认研究员离开后,她留下一些arc封住路口,快步跟上了在前头等待的光。即使起点已经很高了,她们还是费了一小时去爬入塔尖。两人气喘吁吁,在最后一级台阶上依偎着小憩。
“其实……对立,既然你可以穿过屏障了,那我们为什么不从外面飞进来?”
对立一拍额头“…………对哦。”
真正着地塔尖了。塔尖只有一圈半人高的白石栏杆围着。中心是一柱雕饰庄严的圣坛,漂浮着一本古旧到翻开即碎的老经书。天空云端,满溢的光的射线点染,模糊了书的外轮廓。与梦中之景如出一辙,那个旁观的人,正好站在对立的位置。
仅仅是听闻过啊,却不约而同地再演。对立脑海深处的自我领域,与曾来此处的任何人叠加、混匀,继而快快逃脱,冥思苦想。
光仅仅是像游客参观般走马观花地绕圈圈,漫不经心地半脚悬空砸向圣经,颇似一个坏游客。但谁叫这个烂地方可能是招致光屈囚兽身的罪魁祸首之一。
对立招手唤来了毫无敬畏的光,指向环着圣台的环砖沾染的细小纹路,“你认识这些字吗?”
“啊……眼熟?”
“你能读出来了吗?”
“额,我现在读不出来。它只能用龙吼的立体声波来朗读,而且你也听不懂……”
“试试”
“好吧……”光推开对立,展臂膨胀身躯化龙,但不多,状如幼龙,她叽叽嘎嘎地喳喳,清清嗓音,算作寻回龙自然发声的感觉。幼龙光歪头歪脑地蹲下来查看无规则的毛毛虫字,低声含着一股喉咙的振声。突然像是隔音室一下敞亮,光连连喷出一颗颗声团。它们即使在空旷的高空,也自带重重的回音,它们的逃逸路线按照光预先的安排——也是符文的安排,折返、交错又叠加,构成了这个毛虫字的复杂读法。经过的路径残留有不同声团的特征,使得龙的声团像是一只特殊画笔,用路径描绘一大幅抽象的空间线条画。
对立立在圣台前方,也就是梦中咏唱的那人所站的位置,尽自己的所有可能,辨认立体的声波图案中潜藏的线索。三维的信息极度冗杂繁复。但是她并不茫然,遵从直觉调整自己的视线。最后选择了躺在砖块上,斜视一旁的光的角度。那些无形的字的边缘突然规整地衔接,化作一些陌生语言的字。
她听到了那些字,她完全不认识,但她彻底感知到了。既不是祷告之请,也不是神喻之领,充其量只能算鸡皮蒜毛的牢骚,模仿小孩的方式翻滚苦恼,得不到任何抚慰的应答。到最后没了气力,安静地睡着,不肯醒来,死去了。
“死去了?怎么回事!这就死去了!”这些字没点名主体是谁,但其描绘的场景却是历历在目。
“她得死去,并非是臣服于我。”
“纵使逃离千里开外,穷追不舍、召之即来。”
“若说触摸是种抚慰,那血肉之切的关怀是极致的爱了吧?”
[请、请不要伤害我!]
[早就该这样,爱且生存,去战斗……]
[我会自动回应你,将永远坚持,几乎拥有了一切,除了你的心跳]
当对立与光还在对峙时。当单方面的施虐遇到单方面的怜爱。
对立的胸口再度涌上了伤痛的猛流,它的情感脉流却被心里一个连自己都不清楚的疙瘩堵塞。
大脑受不痛快的情感刺激,主动抽取对立的回忆,企图分散她的情绪注意力。
一个苍老又恼怒的神秘话语从亡国的回忆中闯入对立的心灵。
————“鬼祟的它试图将我们的存在从生存剥离出来,不知死活地塞入另一个个社会物质的倒映中,无论成败,使自己的存在已逃离自己的物质”————
对立脑中嗡嗡巨响,只得抱头质问:“是你吧,没事找茬惹是生非又贫弱胆怯的兽的神明啊!有种开你大门!*
霎时死寂。
“光……光,别走啊!!!!”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对立撞向了凭空打开的光门,而光在她的身后,惊恐地拉住奔走的对立,然而对立果断地撕下被扯住的袖口,就像撕下粘人的肮脏苔藓,扬长入门。光没多想,追着入门了。
门内也是废墟,但是与亡国黑色的废墟相反,这个废墟亮白且规整,就像精心雕饰的遗址园林。光快快地随着笔直前进对立,两人间距离却没怎么拉近,她于是再度化为完全的龙展翅急追,携来的风呼啸作响。距离没怎么拉近,反而愈发遥远了。光不敢怠慢,竭尽所能地舞翅加速。突然巨响一声,光撞了墙,跌坐在地面上,无能为力地望着对立缩小的背影。
光几近绝望地响亮悲啸三声,那是龙的哭闹。穿墙而过的对立回头,抛给光阴沉到冰点的血眼。光一吓,眼角泛出了泪,但马上以羽翼擦拭眼角,再度刚强地回瞪对立。
“对立!我在这啊,我是光啊,你要找的光啊!”
“没有!!!!!”对立深深地低头,嘶哑地大吼。
“光早已不在了,光是由我杀了。兽神啊,你究竟要忽悠人到什么时候!!”
对立也飞起,一秒蹿至遥不可及的高空。记忆碎片的圆阵排布在对立身后,横纵无限延展,它们精准地调整自己的斜度,锋芒毕露,瞄准光的要害。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它们由远及近,依次发射,在最后一秒正好集中至同一个焦点,但正好在墙上。撞墙的碎片碎成齑粉,堆成了一座眼前的小沙山。
奇怪的是,这一切寂寂无声,就连碎片发射空气压缩的“咻”声,都是光脑补的。光也是呆然地发现自己安然无恙时,才意识到这一片安宁是死寂的。
壁垒独断的通行规则,完美阻断了光与对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胡挠的齿爪,蛮搅的翅风,聚爆的炽光,无一例外是破坏性的,但皆数被壁垒消解、被无声无息地抽走了力量。光并不是不强,对立也是,但是壁垒偏偏不吃她们两这一套。
大地深处传来几声熔岩的吞咽声,咕咚,咕咚,咕咚,声声逼近。一串隆起的土包,像曲线的游蛇蜿蜒。它猛的抬起头撞向天际,连同光所在地面板块剧烈抬起,生成嶙峋的断崖。光趴着悬崖的边缘,向下望啊,凹凸不平地平线被会发光的太阳抚平,只有黑色的对立突兀立于其中。突然,土包对半裂开,扯开了一条熔岩的湍流,分离了光与对立。
但是光已经不关心了,她只想知道对立是否安好。
一阵寒流从她背后擦过,她仍注视着前方,再次祈祷奇迹。
*
对立来到了一个高穹圣殿的门大门平台,她机械的猫耳猫尾早已脱落,摔落虚空。浅浅一看,这个建筑好像神化了的教堂,空气间四处窜逃着隐隐约约的灵光。推门后,一段又宽又高的台阶占据她的视野。对立不多观察,只是一路爬升飞行,让繁华但空洞的圣殿内景在眼前流逝。某处,富有感召力的竖琴之音与空灵的人声伴着激烈鼓点奏响。是来自前方吧?对立加速,发誓要捣毁兽神的老巢。
一尊形态诡异的神像忽然在对立的视野边缘现身,还有一个白袍柱杖的瘦高个守候在旁。哈,找到了!对立发起最后一波冲刺,却冷不防的撞上一堵墙。
对立揉头着头,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前方的神像依旧正立,展现不同角度的姿态。不同的是,它现在的影像沾上油画的笔触,色泽如古典的画像。对立取来一片碎片,试探性向前方探去,触壁了。再试图划动,刮出一条硬化的厚颜料。对立顿时恍然大悟,她所见的终点,只是一副特殊的立体画像。被玩了。
“光,这里好奇怪啊……”
没有回应。
“光?”
回头,空无一人。
光没有跟上。不对,是我太过心急,甩开了光。
对立尽管不肯承认,但是她已经气急败坏。如果光在这里提出隐居的点子的话,对立肯定二话不说,满口答应。
心急火燎地折返回门口,她没有找到回去的光门,却看见两条龙打斗的场景。双方动作敏捷地像是加了倍速,她只能依稀辨认,白龙先杀死了黑龙,然后白龙复活了黑龙,自己躲到礁石暗处。复活的黑龙一无所知,劈开了礁石,以及背后的白龙。继而黑龙发出复数的长啸,编织成一首悲歌,登上了胜利的高台。
对立耳朵只抓住了悲歌中的一个词。
[自绽自败]。仿佛嘲讽她,单方面的愿望不可能实现。相爱相杀也好,回去原来的世界也罢,只是她一厢情愿。
哼,胡扯。
“真是场十足的闹剧!”别样的既视感再度狠狠地创伤了对立。兽神直白地揭对立撒盐的伤疤,使得无名怒火从她心中油然而生。这是兽神的空间,这大抵也是兽神刻意安排的一场戏份,是专门羞辱她来的!
“我,无所谓……你、到、底、为什么要牵扯到光!!你自己就这么软弱无力吗?你自己就这么需要一个奇迹的力量分担你自作自受的苦果吗?你的信徒呢?你这么好一个教堂,怎么就没有信徒啊?!”
无数转速飙升的碎片飘飘旋升,涌向黑洞中心的对立,挤爆空气,出窍。“徒靠表面功夫还想用直言片语扰乱我,功夫未免太不到家了!”炸裂的烟雾淹没远方的高台,当其消散时,迷雾间却露出了一个别样的身影。全身七窍出血,倒地不起纯白带粉的羽龙。
“!?”无论真假,对立都不信一套一套的噱头,但是她右眼皮此时狂跳得难以撑开眼来,若强行用手抵住,会泛出的一汪泪水,模糊抽帧的视野。脚步有力地陷入地面,大腿软弱得抽搐。渗出的汗水量多到濡湿了紫黑的裙。不好的预感。它们阻止她不要前进,它们阻止她不要睁眼,它们阻止她不要探明一切。
可她是对立啊,一意孤行地补充碎片与力量,依赖自己的执着来到高台,笨拙地坐在龙头的边上,将硕大的、血迹斑斑的龙头搁在自己的双腿上。凹凸不平的眼部褶皱皱巴巴的,像是榨干水分的水果。羽翼稀稀拉拉,几处甚至大面积地秃了皮。多处体内血洞仍在汩汩流着黑红的鲜血,沾染了张扬的龙牙,但不见大的伤口。她小心翼翼地抚平死不瞑目的龙眼,合上了狂野的心。
光又死了,又死在她的眼皮下,又死在她的手下。对立也没有哭,也没有疯。她的思想与记忆,在承认光的尸体后,便义无反顾地遁地而去了。它们的颜色泼染周身的碎片,不稳定地忽黑忽白。
散乱的能量流忽然停滞,连动暂停了流动的时间。没有热的无规则游动,就没有时间的运动。对立茫茫地想起这话,于是挪动位置,双手掬起粘稠的思想与记忆,学着研究员的做法将其均匀地涂抹于尚有水分的肌肤,手法却是爱抚的模样。自己的力量抽丝剥茧地抽离,注入死亡的追缅。她知道它不是光,但她无怨无悔,甚至有几分欣喜若狂。
荧光描边的黑风搅动龙纷乱的羽毛。龙突然张口道:“你再怎么帮它,都无济于事。它现在已经是兽了,逃得开这,也逃不开世界。”
“不。光她不是兽,也不是奇迹之子,更不是神,只是光而已。我反倒要好好问问……你是什么?”
“‘光’……”
“嗯?”对立不满意地操控注满了她的力量的半死不活的龙,使它头像是凭空被揍了一拳地弹起。
“你是光?开什么玩笑,我都说了光她不是兽——!”
“停下。”侧方伸出的格格不入的机械臂,挽住对立冲动的臂膀。对立立刻换成惯用手扯断机械臂的关节连接,手持断臂指向如今的不速之客。
“你来了……来看我笑话的吧。”
身后的研究员伤脑筋地抚平缺口的线缆,“话可不能那么乱说,身为研究员,我现在只是在身体力行地进行实地考察罢了。”
“如果你能和我解释一下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就暂时不追究。”
“先说明你最关心的问题,它确实是‘光’。因为这里是兽神单独享有的世界。对立只身来了,世界就会自己填补用于互补你(对立)的‘光’。”
同一界限同一位面,光与对立必定绑定共存。若有一方缺失,世界会无数次的填补缺失,虽然再也不可能是光原本的搭档“对立”,也不可能是对立原本的搭档“光”。当事人的对立不知道,光也不知道。旁观者的研究员却一清二楚。
“那么,现在被阻隔在外面的光,会遇到另一个新的‘对立’?”
“理论上来说,是的。”
“这种胡扯般的世界运作原理你怎么会知道!”
“我说了你不要揍我哈……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才有机会在这里寻找光。”
“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额,大概就是……为了好好地利用你两然后去刻意……”
对立不慌不忙地对掐奄奄一息的龙的大动脉。“利用啊?蛮诚实的,我喜欢。”
“诶诶别动它啊——糟糕!”研究员大事不妙地捂上嘴。
对立讪讪地裂嘴轻笑,额头贴到龙的鼻梁骨,皮笑肉不笑地与只能勉强撑开一条缝的巨大龙眼对视。“你是‘光’啊,‘光’,你爱我吗?”
“咕唔……嘎呜呜呜。”龙被不详的气息吓得掐着的声线走了形,仅存的威严低声变成了不符合沧桑外表的少女之声,与昨晚对立身下的光的娇嫩欲滴的呻吟竟几乎一模一样。对立毫不掩饰地唾弃。扭头冷笑着看向研究员。
“所谓黑盒测试,就是注重结果的正确。尽管不知道你想完成你的什么研究,但是你必然是需要一条龙的,而且是这条吸收了神的世界力量的龙。
否则我真想不出你的动机。你愿意把爱我的光还我,而不肯放走这只被时光之力磨损的龙。”
研究员不敢轻举妄动,但凡身体的哪任意动一下,就会刺入包围她的混沌碎片。打的算盘也完全暴露了,说什么都是祸从口出,只得哑口无言。
“至于你,小龙,别害怕,你毕竟是张着光的面孔啊,总不会杀不死我吧?”
龙索性闭上眼脑袋一歪装死过去。
“我知道你不是光,我却还效仿着光注入自己几乎无尽的某种力量来救你。我真的是……”
对立的软弱之处,已显而易见了,她也在内心彻底承认并接受了它。她摁住被‘光’萦绕的黑风吹拂的侧发,浅浅地眺望四周,不见任何像是跨越境界之门的光束。
“现在允许你张口回答我的问题,你刚刚穿行的光门,去哪了?”
研究员端详对立的神色。眼角似泪但无痕,平稳的面色怅惘不知向何处,但仍捎着以往恶狠狠的疯狂。研究员尽管恐惧刃的锋芒,但她还是开口问道:“你依然不怀疑你的‘失而复得’吗?”
“比起这个你更应该怀疑我的强大。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回答我的问题。”
对立几乎没忍住剜除研究员的嘴,麻烦且无聊的问题,只会惹来心肌烦躁的绞痛,以及无能为力地自我谴责。唯有大脑几根紧绷的神经,像监督员一样疼痛地斥责她,还不该失了神志。
“啊……门的话就在那个方向,”研究员小心翼翼地直指东北方向,“诶,怎么没了?没了的话我们得拜托兽神再开个门。”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故意关上的?”
“我有这能力就不需要等你两帮我开门了……啊”
“言多必失,研究员。你一直在安排我们,把我们耍的团团转是吧?”
“诶诶诶诶——哪有,我盲猜你们一定会那么干,我就想过来帮帮你们,顺便蹭蹭门。我能想到的就那么多,真心的。如果你们不来我也就只好罢休了。啊……还有一件事,再不给那条龙整点吃的它就真的会死了。”
对立威吓地瞪了研究员一眼:“你还有花招?”暗中的手扒开深层的硬质龙羽,掌心抵着冰冷的龙脉,时光与热量的流失回到了濒死的龙身。尽管她不知道龙多快的心跳才算正常,但仍缓慢地计数龙的心跳,依据直觉评估‘光’的状况。两人僵持的时间中,龙的心跳声愈发薄弱,它仅存不多的生命不言而喻。
对立忐忑不安地在内心比对兽光与这条龙的脸庞,黯淡无光的眼眸失焦良久。乍一看,它的外表就是饱受风霜后的她。能完美地融合了与对立同源的力量的它,体质多半也与光高度相似。仅有的区别在于它不是自己的光——它是这个世界的‘光’。我应该连它的份一起珍惜光吗……?
“对立,如果你想救‘光’的话,可以从我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皮质的东西喂它。保证立竿见影。”
“……哦。”
对立轻手轻脚地挪开大腿上的龙头,像劈海之人穿行密布的碎片簇,取走僵立的研究员口袋中所谓的皮质物,怪眼熟。对立一面狠狠地按倒研究员僵硬的机械腿,迫使她趴坐在地面上,一面快快地把皮质物塞在龙的嘴边。
奄奄一息的伤龙鼻头翁动,突然双眼铮亮,饿死鬼似的吸溜入皮质物,随后一个尤其响亮的饱嗝。皮质物划过指尖。对立这才想起她曾在洞穴兵舍衣柜里发现的几件皮质衣物。一摸衣袋,却没找着。可能是落在原先的房间里了。
方才倒地不起的龙,挺直身板双腿站立,冲天激昂地长吼。灰白的音波荡漾整个世界。约一秒内,日月突兀地完成了更替。鳞云密布,劈开病恹恹的柔弱月光。巨大而透亮的斑驳圆月夹在两层黑云之间,可见的身形不见一半。但它球心中心的核心却恰好露出,狂野的纹路像是野兽的瞳仁,鳞云则是它表层的厚甲,透露的白银之光是它的羽毛。它,它们,阖上眼睑,重重地摔落。瞳仁裂成无数块细小的碎片,星星点点缀拾无主之地;黑云氤氲回转,接替土地托起她们的脚下,并极速地抬升,加速度成倍增加,好似要撞碎天空。
研究员惨白地望向天空,冲对立响亮地警告:“对立,快走,这里的天空是实体的,它们真的打算把我们压成肉饼!”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你自己看!”
天空没了云霓与月,澄澈幽黑,甚至干净得无色透明。与普通的天无异。紧接着太阳代班了碎月的空席,光芒万丈地照亮上方的晴空,下方的地面却依旧漆黑如夜。对立这才初觉端倪。努力对着强光分辨上下层的界限,大量绚丽的彩虹色带首尾相接,闪着镭射的炫目光彩。
太阳在干涸的视野中出现多个叠影,像是镜面反射再反射的奇异现象。答案呼之欲出。
如今的天空是多层的镜子与玻璃。它们迎面辉映对立幽火般愤怒的身影,随着距离缩近,逐渐透出身后的投影。那截面上的,是仅见过几日,却再熟悉不过的粉羽龙的背影。听不见声音,却传来光悲愤地咆哮,和肉身被孤独再次撕裂成龙的尖锐刺啦声。
“光——!光!!!我在这!!!”
不自量力的回应被尽数挡回,在黑云地面与镜间无规则弹射发散。对立死死地捂住双耳,不让自己无助的悲鸣侵蚀了自己最后仅存的意志。但可笑的反抗更赤裸裸地彰显自己的逃避与胆小。而如果一直胆小,是带不回光的。
此时天地(镜云)之间只差1000m。
“光、光——!!”
对立一心一意又执着地反复呼唤她的名字。没有刻意操纵的碎片自觉地在声波轨道上有规律的排布阵列,借助物理的振动放大呼唤。恢复自由的研究员痛苦地瘫在地上做拉伸运动,一侧不知藏在何处的鹤兽突然蹿出,衔起研究员放到背上,朝向地面边缘直线奔跑。
疾驰路过的研究员冲对立大吼,“对立,那个是来自别的世界的放大影像,不是真的光!”
“我又不是傻!光再怎么变大,我也能抱得下。这个愚蠢镜子根本不配!”
差700m。
研究员迫不得已地继骑鹤冲锋。天地还差500m时,她够到了地的边界,垂直地失重掉落。鹤翅一展,转为飞行的姿态绕漂浮的地面徘徊,观察对立的行动。
“光——!!!!我马上就打碎碍事的东西!”
对立手臂高举。几乎同时几片碎片离队,它们闪电般的影来回略过对立的手臂,留下数到划痕。伤痕累累的肌肤淙淙坠下血滴,渗入地面。砖瓦石砾匿藏的浅灰阴影郁郁沉沉地积攒力量,聚作粘稠灵巧的深紫暗流,像黏土似得补上了对立的伤口。随后多余的暗流融入血流,在伤口中增生倍长,不断叠加结痂,倒立丛生的尖刺。一只巨型的、破碎的黑血之臂就这样硬生生地撑大,轰然砸向天空的镜。
起初一切纹丝不动,风平浪静。漫长的安宁后,突然一声像是骨折的“咔”声,细密的裂缝遍布原先整洁的镜面,继而分崩离析,玻璃碎片如暴雨降下,刺穿黑云大地。对立扯去碍眼的发束,迎着风暴的中心享受它的崩坏,狰狞地蔑视它如今的不堪。
研究员躲闪不及,背部中伤。

喧闹的五十度黑

喧闹的五十度黑

“狐塚医生……?”
躲在自己办公桌下过夜,被巡夜的同事发现了。她游移不定地围着我的桌子巡回两圈,似乎以为我是又熟睡了,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咔哒,咔哒咔哒,连着三声老旧木门转轮声之后,我才手脚并用狼狈地钻出桌底。
不过还是太不注意了,毛糙的动作连带已经快拼接好的纸屑乱成一团,头结结实实地磕了一地板。痛得要命,但是沿着瓷砖旋转收缩的震荡声更为炫目,耳朵边持续不断地爬满“嘀——”的尖锐警示声,就像有人把一台上世纪80年代的电视硬塞进我的耳蜗,恶趣味地在同样没有信号的各路电台中来回切换。
愈加多的杂音偷摸着黏上我的思绪。
“多亏你还知道穿那么厚的衣物来隐藏伤疤吗?现在,全脱了……听见了吗?马上!”
刺啦,布料撕扯的声音。
“病原菌,你就该生活在垃圾堆里。”
哗啦,垃圾袋碰撞的声音。
“你的怪叫好恶心。给老娘闭嘴!”
啪!干脆的巴掌声。
“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准和家长或者老师说哪怕一个字眼!”
以及,歇斯底里的气息声。

“狐塚医生……”
我把后辈欲要记载什么的笔给抽走了,“我没事的。相信我。”同时拿回了原本属于我的病案撰写板。“我可是主医,我能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吗?”
后辈急匆匆地追上离开的我似乎还要追问什么,瞅见我不容置噱的眼神,胆怯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那狐塚医生不要太勉强自己,即使别的我帮不到什么。但是您教我的经验,我已经掌握了,所以……”
“哈,你怎么还赶我走啊?”
她连忙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只是觉得我已经……”
“是啊,你已经能做我也做不到的事情了,主医的位置看起来是要让给你了。我们和学生讲话的,越年轻,才越容易沟通嘛!”我丢大这一串再度堵住后辈的嘴,假装着沉稳的离开了房间,却飞也似得逃回租借的公寓。是的,我是知道自己肯定出了问题。只要身体在稍微歇息,意识便能极为熟练地抽离身外,直到再度有明确的记忆时却发觉自己身处他处,干着一件不在安排内但也无伤大雅的小活。
但是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我都不敢承认。总感觉一旦承认了、或者说察觉到了某种存在后,我就很难继续像现在这样维持正常的生活。
简单地把床铺和地板上的杂物安置整洁后,我再度掏出一袋装有纸屑的文件夹。这是失去意识的我唯一留下的线索。虽然好久没写正经的笔记,但是这毫无疑问是我的自己,以及它的纸张样式,和我高中时半途而废的日记本一模一样。
那天巡夜的同事离开后,我彻夜难眠。冰冷的瓷砖地板和杂乱的事物间本就不该用来睡觉的,但是不知怎么平地摔倒地后,我的身子宛如遇见了世界上最安心的被褥,死死地面着地板躺着,任凭我如何竭尽全力也难以挪动我的身躯。
最讨厌的还不是在极度清醒的状态下被鬼压床,而是那时的我无比平静地考虑原地过夜的可能并当机立断地决定,即使是后半夜恢复了活动能力,我却从未考虑回到真正的床铺续眠。而是喜滋滋地抱着纸屑堆,抑制不住窃喜着什么。直到灼热的光照射于我,解离的状态才像见光的鬼似的一瞬间灰飞烟灭。
“好吧,我的字真算不上好看……”对比着曾经的日记本的字迹,企图给这细碎的纸片拼图找点灵感,可惜我不争气,没把字写好一点,也没对纸屑手下留情。
其实想了想,我为什么得维持现在的生活呢,扪心自问一下,只是对比以前的生活来讲,没有破坏现在的必要性了。已经够好了,没有任何人的牵挂,同样没有任何人的回忆。
于是我再度果断的放弃挣扎,一点点地将纸屑像飞雪一样飞洒入垃圾桶,直到厚厚的一层完全遮盖垃圾桶内原本内容物的身影。雪藏。
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毕业季的开端,该收收心了。

但是我半夜四点多些就被急促的电话声喊醒。钢板的公寓电梯,玻璃的自动门,塑料的门禁外壳,红色的点状闪灯放我一路通行至急诊室,疯狂骚动的心脏尖啸着要休息。那急诊的对象早已比我先乖巧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是狐塚医生吧?”裹着厚衣的她背对我,用着细若游丝的声音问到。
“额嗯……是你打的急诊吧。带你来的家长呢,是已经在门外了吧。”赶忙在办公桌上扫视一眼,但是一下子并没有瞅见我的病案撰写板。
“没有,家长。不想让他们知道。”
“嗯……这样啊。”我故作冷静地在杂乱的抽屉间翻阅。“你是完全不想让家长知道吗,这有点难办啊……”
尽管书架遮住了她的脸,单她的声音突然注入了一截自信,“其实还是有办法的吧,医生,只要我能独立自主走完相关流程就行了吧。”
“……?”这句话一下子提醒到了我,她的神情和精神状态远比往常急诊的病人健康多了。而且我们这种商业心理诊所的半夜急诊的挂号费,别说学生了,一般家庭的家长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承担。好独立的一个小孩,她会有什么心理问题呢……
但是我还是没找到撰写板,该不会什么时候和纸屑一起顺手带回家了,真是伤脑筋,刚从睡眠中苏醒的脑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使。“额……我找不到我的就诊文件了,我去其他办公室借一下?”即使是面对一个表面看起来特别平常的女孩,既然她都来就诊了,我就要尽可能软乎地处理。因为我曾经也一直,一直这样渴望着。
“医生,我和你一起吧。要是放着患者一个人待着出事了,医生你不是会很麻烦?”她说着站起来了,主动打开门等我起身。
“啊。”确实是这样。我怎么连这种最基本的事都忘记了。医生的职业素养都不如一个病人,我可能有点严重了。“谢谢。那跟我走吧,我们索性换个诊室吧。”
普通的诊室虽然不如我工作的那间私密,却更加的宽阔,墙上满满地涂满先前痊愈病人的画作。
我随手拿走一本放在同事桌上的撰写板。正要提笔,封面赫然写着我的大名“狐塚”……黑岚?我是悄悄竖了什么仇家吗,哈哈。为了不让患者等太久,我直接倒着翻开页码,正准备问姓名的时候,又发现姓名那一栏又写着一团名字。我分明是认识的,但是那字的线条摇曳跳跃着,在纸面上拔腿跑来跑去。不自觉地揉了两下眼睛,再看字和线条就突然失踪了。呆然地盯着纸面,又猛的将页码拉回开头,“黑”字也趁机藏匿箱中,变成了狐塚■岚。
“有病的还另有其人……”
“嗯?狐塚医生,患者是我啊。”
“哦,没事。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我怎么就直接喃喃念出声了……行为越来越失格了啊。我习惯性地单手敲击脑袋的一侧,算是给自己鼓劲了。继续正常的流程吧。
启动并登录就诊系统,将今天唯一的病人“拓木 塔”的姓名誊写在纸质病案上后,正式开始今天的就诊。拓木同学今年恰好成年,有自己一定的积蓄,也有完备的身份证明。尽管要紧关头依旧需要监护人的意见,但不耽误悄咪咪的初诊。我答应她我会保密,但是一旦对她病情不利,我便会和她的父母适当沟通。
她轻咳了两声,手支着身体一边在椅子上转圈圈,一边夸张又激动地描述自己的情况。撇去口语的浮沫和跳跃的顺序,她的情况大致可以断定为人格解体导致的间歇性五感缺失。
接着试探她曾经的经历,她却很快地变脸了。拓木手脚并用地半身爬上桌,突然凑近的黑脸几乎撞翻显示器。
行为模式的突变……是破碎感的征兆。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医生的道德逼着我定在原地。
“……虽然我同你谈好条件了,但是唯独下面这段内容。你不能和我父母提及任何具体细节,否则!”
我的衣领迅速大力扯起,轻易地将个子明显高一截的我拽向突兀发了狠的拓木。仅仅是持续一瞬的窒息感,熊熊烈火般焚烧干枯的理智,头脑昏热的即将爆炸时,转而割裂的强闪折线在我视野的边缘密集地蠕动,强行将我的视野中心像圈养畜生集中赶到被压倒在我身下的拓木塔。那一双寂寥得渗人的眼球,好似曾经镜中的我。
身体不怎么痛,心情和思绪歇斯底里地尖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还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为什么利爪和尖牙只盯着我的我的我的脖子,我受够了绝对不准过来即使我真的很弱很弱但只要能出一口气,只要一次让她恐惧我哪怕一秒———
啪!!——响彻房间的一声,我才意识到我的巴掌狠狠地落在本该是患者的脸上,留下一个就诊完绝对不会消失的通红手印。割裂的强闪折线再度闪现又眨眼间消失,被勾引的我茫然地瞧见一侧不知何时架着的手机。那个强闪,原来是闪光灯啊。
心理医生失格,被及时地抓拍到了。现在的生活,再也回不来了,甚至可能不如当初。
我万劫不复地失去一切气力,衣服浸湿黏答答的冷汗彻底躺在患者的身上。
只听见拓木塔欣喜若狂地说着“对,对,就是这样!”把不属于我的身体重新搬回医生的座椅。无法聚焦,看不清她什么表情,但一定得意忘形。
“否则这张照片就会被好好的投入互联网哦。”
患者简单又应勤地照料了约莫十几分钟,医生才恢复往日的冷静。半吊着眼冷冷地再度打量拓木塔,她倒笑眯眯地摆弄着拍照的手机,无言地警告我。我们就这样默默对峙,直到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半举双手以表投降。她见状立刻收回笑盈盈的姿态,恢复一开始的乖巧学生的模样:“我准备好了,狐塚医生。”
我有模有样的拿起了纸笔。
“现在是快要毕业了吗?”
“嗯,大概是高中毕业。”
“讨厌家,还是学校?”
“都一样非常讨厌。”
“……”系统里面显示患者是15岁左右,“大概”高中毕业。猜方向是不难的,难的是怎么问才能不让……患者再度对我暴动。
拓木见我默不作声地盯着屏幕半晌,好奇地挪过椅子和我坐到同一侧。她顺着我的视线指向年龄那一栏,寂寥的眼神直勾勾地与我对视:“医生你可以直接问的,我唯一的要求只有不告诉家长。”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你真的不介意那其实你可以再自述一遍经历的。”
她第一次愣住了,扭扭捏捏地把自己椅子挪回患者的一侧,身影刻意地躲藏于显示器背后。
“有些话就是希望别人开口,如果是狐塚医生的话肯定能懂的吧。”
铁皮缝隙间撒入的月光,映照着一双家人的手,冰冷却可靠地抱着我远离故乡。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不否认。”既然是患者的要求,那。
“那你把过于冗长的袖子和裤子卷起来让我看看。”
她照做了,暴露的四肢遍布红色的伤痕和黑色的粗鄙之语,其中最为密集且尤为扎眼的痕迹是,“病原菌”。翼。我没有由来的想起这个字。
“真是又复杂又直接的原因。”
“医生,希望你能直接开口。”
“……霸凌。你——”
拓木塔像耐心的幼师一样,等我慢慢捋清思绪。我得到了肯定的信号,迟疑但笃定地接着说:“你是刻意选择我的吧。”
“嗯。发现是同类之后就想,啊是这个人的话一点会懂的吧。”
“……先不论你怎么知道的,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是得到父母的帮助,成功逃脱地狱的案例。而我猜你是两头都不乐意屈服,所以才找到了第三方的我了。”
“‘屈服’?医生你很懂嘛,要是你是我的老师就好了!”
“老师?有问题还是要老老实实找医生。老师只不过是一伙看门狗。”
“所以狐塚医生你成为老师的话,那不就可以帮我了吗,因为我们可是同伴!”
话题偏离的太多了。我疲惫地揉了揉鼻梁,试图强行拉回话题“好了事到如今我们还是找出你的心结再——”“作为同伴,把大村翼的一切破坏的连渣都不剩吧!”

我蹲坐在一侧,看着我的身体安静地横卧在垃圾站边的草堆。这个眼熟的角落曾经是我初中的一隅,听说我离开了之后就被立马拆除了。
有学生大半夜特地拎着两袋沉甸甸的垃圾,脚步横穿过我的身体,径直向最大的垃圾桶走去。她没有一扔作罢,而是扯开垃圾袋的结,倒拎底部倾斜散装的垃圾。发酵一天的果皮、动物饲料和卫生间用过的厕纸的冗杂臭气冲的我几乎要流泪,那个学生仍面不改色,最后还不忘把垃圾袋底部抖抖干净,然后再把空袋子尽可能铺平的盖在垃圾上层。
三更半夜如此辛勤想必是某个认真的生活委员吧。然而倒垃圾的学生的身影拐过转角的那一刻,巨大的垃圾桶内分明传出了尖锐的呻吟。起初怀疑是什么不小心被处理的小兔子,但是那声音起伏不定,喃喃有语地,绝对是人类。意识到的时候,袭击我的恶寒夺走了我的嗅觉,舌根突然被电击般麻痹。胃里翻江倒海,呕吐物逆涌而上,咽喉毫无抵抗地大开门户,我直接呕吐,但因为没有身体,只能气管内壁互相剐蹭,不断干呕。
必须得确认情况,这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能几乎夺走呼吸的欲望……我匍匐钻入我的身体,控制着不灵活的双手掘开一层有一层厚厚的垃圾,终于浮现一张沾满数以万计种污秽物的学生脸庞,口鼻均被黏哒的流体糊满。是拓木塔。那张即使是灰头土脸也仍然标致的脸上,只有巴掌印是红润。
虽然我没什么力气,磕磕绊绊地还是把神志不清的拓木塔从垃圾堆里拖出。我的患者,她双眼紧闭,她耳朵堵塞,她的双腿瘫软,她正在崩溃。这如何叫我不多管闲事。
最近的水龙头的话,应该是在花圃那边,绕道垃圾站背对的楼身后便是。我实在是背不动了,借半边给她架着引导她躺在就近的空地。用手简单的判断,她的鼻息和心率都微弱无力。通常是不该给患者削减衣物的,但是正六月夏日的厚羽绒衣现在更应该用于垫高患者的上半身。
掏了掏我两的口袋里并没有干净的纸巾,直接上手也不甚有效。我盯上了我的白大褂。一整件衣服简单搓洗后慌忙当做毛巾擦拭拓木塔表面的秽物。黏腻的手感正如记忆中那般熟悉又恶心。她说,毕竟你是病原菌嘛,黏黏臭臭沾满一身细菌才像样。
一派胡言,拓木塔首先是我的患者。来回搓洗数次“毛巾”,最终才去除大部分秽物。拓木塔虽鼻息稍有恢复,但没有清醒的迹象。确定她口鼻没有异物侵入的痕迹后,我像野猫舔了些许自来水流简单解渴,坐在花圃台阶上望着月。
做到如此地步,我已经是很称职的医生了吧。平日里有气无力的我,这一番折腾已经是体力的极限了。即使现在的我还有系统的资料,知道她家里住哪,还有办法把她送回家?她不会也被父母唾弃吗;即使我知道她上的什么学校,我能直接向学校告发欺凌者,还是指望学校能好好保护只是普通学生的拓木塔?还是她已经经济独立,索性带她逃离此处,往后独立生活?但是我也不可能特别照顾她,我有那么多患者,都过分心疼她们的话,首先被榨干的迟早都是我……
虽然。拓木塔是和我最像的一位。我和我的同类,都无法自己逃脱地狱,更无法承认软弱无力的自己。无数次无数次,被同样卑劣的小把戏强迫向自己的卑微低头,几近快要悄无声息地死去,那无法搪塞满胸膛的无能怒火又同样无数次无数次点燃只属于弱小者的自尊,让小强般恶心又顽强的我日以继夜、啃食仅存的理智、耗尽尽数脑细胞妄想着,妄想着。
怎么想都一定得是,大村翼遭报应才对,她才是彻头彻尾的恶人,而不是乖巧听话的我。所以说,上天根本没有什么理由把报应全部加诸于我和我的同类。没错,他们之所以给我报应,肯定是为了让我亲手归还给真正的罪魁祸首。
似乎是回应我的心声般,月光兀自暗淡地散落碎云之间。取而代之的,聚焦一束的人造强光从侧边直射而出。隐约听见的对话是来自一个年轻和一个沉稳的声音,他们的脚步不紧不慢却伴着叮叮当当的金属器械声。
“……校外无关人士半夜在这游荡,好大的胆子!”
“我在干活的时候她虎视眈眈地盯了我一路了,太吓人了,拜托保安姐姐啦。”
冲着我来的。保安在的时候,拓木塔应该不至于出事,毕竟在保安面前直白的霸凌同学也太明目张胆了。所以她折中选择,准备借“刀”赶我走,方便继续动手。
(揉捏酸胀的大腿和过度使劲略有抽筋的小臂,现在的我提不动哪怕是一把普通的园艺铁锹,更别说背着拓木塔逃窜了。只能让她得偿所愿……吗?)
保安和披皮的霸凌者赶到现场的时候,她们只发现了拓木塔,霸凌者口中“鬼鬼祟祟”的第二人凭空消失了。在霸凌者的坚决的说辞下,保安半从半就地四下翻找一个或许存在的人的活动踪迹,结果完全找不着一丝奇怪的痕迹,更别说追这个人了。
霸凌者一气不打处来,再度坚持要求保安去其他地方搜寻。随着霸凌者撒泼打滚的愈加厉害,保安怀疑她仅仅是被自己幻想中的鬼吓到了,所谓的可疑人士大概率只是学生说的胡话。推脱不开时,保安才注意到躺地上的拓木塔。嘴里念着比起业绩还是丢饭碗更可怕啊,保安无视了霸凌者,带着半梦半醒的拓木塔去保安处联系了家人。我开始重新呼吸,终于安全了。
拓木塔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虽然父母把我接走了,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们很默契地故意回避这个话题。”她瘫软在椅子上,漠然地望着窗外天空,仿佛在谈论一件完全事不关己的事。“天都亮了,工作到现在的狐塚医生是不是困了?”
后颈突然掠过灼热的刺痛,猛得抬头眺望,刻印眼帘的碎月已然浸没于日出温热的橘色之海。是真正的光,点点浸入只有两人的会诊厅。摩挲的纸面的字眼虽然逐渐明晰,底部的页码却在两个数字间来回晃荡,看不清。狠狠地搓揉几下眼睛,直到受到刺激流出的几点泪水朦胧了我的双眼。根本看不清。
“额,我……我想想。”
伸手准备按摩脑袋,本是空着的手里突然额外多了另一本撰写板。迷雾中行走的意识自顾不暇,只是呆呆地目睹我为了骚骚脑袋,没有前兆地甩开撰写板。简直是个呆子。
拓木塔精准地接住了撰写板,接着对着它毫不犹豫地认真钻研一番,几十秒后便老实地还我。
“好吧,你肯定是真困了。你这字乱得都不能用‘医生’当挡箭牌了。”
拓木塔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戳着我医生的脊梁骨质问。又是思绪游离,又是犯困,连字也写不清楚,好不靠谱的医生啊。钱是不是白花了。我立刻给自己的脸上唬了漂亮的一巴掌,深呼吸,酝酿某种来源不明的决意。
似乎是要宣誓般盯着拓木塔疑惑的眼神,认真地说,“好吧,我今天坚持到这了,可能确实状态不好。但是作为补偿,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以后你可以找我免费私下就诊直到问题解决。包括破坏大村翼这事,我也会酌情考虑。”我递出一张私人名片。
“欸真的吗!”拓木塔接过名片,兴奋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虽然我不认识大村翼,但是有大人肯完完全全站在我这边,不计付出的帮我还是第一次。真可靠啊~”
一声清脆有力的骨头断裂声在耳蜗间炸开。
“什么叫不认识大村翼,你不是说欺凌你的人叫大村翼吗?”按耐不住语气的急促。
“我没有啊。我完全没有提过这个名字,这是医生其他的病人吗?”某种浑浊的回忆褪下浑身的污泥,从意识深海的底部缓缓浮出。
“那……你手机里的照片?”
“啊,已经删掉了。一开始怕狐塚医生不帮我,但是现在可以完全相信您了。”
“虽然不应该是我来说……但是你留着,万一有用——”
不对,我们是医患关系,不是霸凌关系,怎么可能有用。“总之今天先这样,我给你开的药记得好好吃。有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找我,哪怕来不了给我打电话也行,明白吗?”
我像老妈子一样花了半小时嘱托了各种琐碎的事,再而坚持送拓木塔离开,目送她安全地登上了回家的公交车。接着我拿着自己的白大褂耐心擦拭回忆,直到我能完全窥见其中的所有内容。
手机屏幕显示现实里的时间是接近七点半。诊所八点半开门,通常第一个到的所长也要八点才来。我打了一通电话给所长。“把我去年留的年假拿出来用吧,我今天真的得休息,不然可能会出事。”。所长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她说让我做完早上开门的工作就先回家吧,今天不算你请假。我恭敬不如从命回诊所简单打点一下后,带着两本撰写板回家了。一本写的狐塚■岚,一本没有姓名,却每一页都记满“大村翼”。
作为心理科主医,我清楚地明白了自己有病,而且病的还不清。

尽管我从小就讨厌与暴力相伴的酒,但是路上在经常消费的便利店挑选早餐的饭团时,我的眼神鬼使神差地被满柜子陌生的酒瓶勾住。可能就是因为讨厌,因为一无所知,所以很自然的会好奇我厌恶的到底是什么。
酒瓶上面标注的字眼花缭乱,认识的形容词掺杂不认识的名词,我干脆懒得去辨认,把看起来惹眼的都带走了一瓶。
回家之后,我先把一塑料袋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儿塞进冰箱。大大小小的全都是酒。冰箱柔和的暖光交错染上酒瓶迷幻的色彩,在空荡荡且暗沉沉的公寓中,这幅无规则的彩透花窗竞显得格外的神圣。
我看着价值我三天工资的购物单,试图根据名字整理一下酒瓶堆,但是盯了半天也没什么思绪,就随手带出一瓶样子最普通的酒,再关上冰箱。
刻板印象中,喝酒的情调是依人的情绪而定的。方才从虚实参半的游离态苏醒的我,情绪着实算不上稳定。那干脆随便一点好了,懒得多洗一个杯子,直接倚靠床头开瓶即喝。
仰头抿了小口,初入口的质地几乎就是水,深入砸吧两口才品出淡淡的甘甜和顺滑的油脂香,闻着像是和菓子店的米蒸糕。喉咙只是微微的发辣,酒精度应该不高,索性大胆地一饮而尽,学着电视里的模样喝个痛快。
那两本奇怪撰写本的字迹严格来说并不是我,而是初中的我。前些日子的日记本碎片也是,虽然支离破碎但是仍能窥见略幼稚的笔画。我可以肯定我完全没有书写这些东西的记忆,但是也可以肯定是我的身体写的,但是我的意识没有了记忆。如果在今天之前,我还能找借口是梦游了云云。
当初以为在办公室过夜的异常只是一时压力太大躯体化了,没想到是最后的通牒。就诊时真实到可怖的幻觉,现在已经全然没有印象。
除了“大村翼”。
我潜意识里原来那么在乎“大村翼”这个人吗,我都好奇她是不是和我发生了什么终身难忘的事情。
……但是我其实是宁愿忘记的吧?
我好比是一位活在我身体里的驾驶员,透过视窗外模模糊糊一片雾,仅勉勉强强分辨情绪的阴晴。我并非知道我讨厌与“大村翼”有关的事,而是身体大概在自己逃离“大村翼”。
但是正因为讨厌,正因为一无所知,我才会好奇。好奇就好奇吧,如果闹了半天缠上自己的名字却查无此人,我真得把年假全送给老板,堂堂心理医生主医被自己的想象吓回了家,丢光了脸。
尝过滋味后,我倒酒的力度明显大胆许多。粗略翻阅全是大村翼的那本撰写本,每页都记载了一定的病情诊断记录,且各不相同。
「大村翼拥有最趋炎附势的嘴脸,面对一切的大人,包括但不限于学校的人、家人甚至是医生她都极为擅长以坦荡的面具伪装自己的恶意。真诚比谎言本身更适合成为谎言。只有被霸凌者口述的罪行,才揭露了她纯粹的恶意的冰山一角」
虽然用词略有收敛,但拐弯抹角的嘲讽暴露我撰写时的暴躁。突然缺氧犯晕,气喘吁吁地大张着口,无声地念着漫不经心扫过的文字。
「暴力是大村翼的得意手段。在普通初中女生之间的霸凌,拳脚的说服力最为直接。但身为运动部王牌的大村翼不满足于此。被霸凌者昏倒后,大村翼乐此不疲地把被霸凌者塞入学校里所有可能的密闭空间。最频繁的地点是大垃圾桶内,其次是扫除工具间。」
读着读着口头忍不住跟着发瘟似地连篇大骂。喉咙残留的酒精被怒火点燃,火辣辣地刺痛。好热。皮肤以前所未有地速度挥霍体内的水份。酒里面也有很多水份,多喝几口补充一下。
「她最愚笨倒令人发笑的还得是她的执念。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坚持的理由。一开始我有尝试过几次,额,单方面的沟通。可她那脑子比老电视的电路板还锈,只字不听,该怎么样干还是怎么干,连自己究竟是什么想都说不出,只是一昧地变着法殴打我、囚禁我、侮辱我。再而我厌倦了和人机交流,转而极致地嘲讽,结果与其说她不为所动,不如说她根本听不懂,霸凌我的法子也越发单调,作为受害者的我都要嫌弃她没有花头。」
“草他妈的她破坏我的童年啥都不图,那被永远破坏永远创伤的我他妈在这里苟活着又是图啥。”
刚意识到大村翼到底是谁,嘴先破口大骂。我难以置信地捏着舌头……那一串流利带脏的怨天尤人竟然是出自我口。
晃了瓶接着大喝一口,吃了一嘴酒瓶底部的杂质。500ml胖胖一瓶酒已经喝完了,像其他饮料一样不耐喝。“酒不就是一种饮料嘛,也没什么可怕的。”
我回冰箱再拿了一瓶最大的酒,随手把酒瓶扔进卧室垃圾桶的下一刻我就后悔了,上次的纸屑我还没处理掉。无奈地寻找吸尘器,却听见酒瓶闷闷的落地声。提起酒瓶,只见一叠整齐的纸取代垃圾桶底部的碎纸。
该不会我的病是写作癖吧,能轻松写超多大作,代价是没有写作的记忆。哈哈。但是打趣自己可打发不走心中藏匿的鬼。非常讨厌的预感碰碰敲击我的耳膜。
像害怕被发现的拾荒者一样远眺垃圾桶数分钟,最终借着半醉的气势,我鼓起没有依据的勇气拾起这叠纸。反正想都不用想,还是“大村翼”吧。
第一张纸模仿我的字迹,赫然写着一行大字,质问我,[想杀了她吗。]。
我、想杀、大村翼……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倔强地劝自己别胡思乱想,硬着头皮翻开了第二张。
第二张纸则写着,[但是其实不是她也行吧。丑陋的、奸诈的、罪孽的、狡黠的……无所谓谁是“恶”,只要能亲手报复“恶”——]。
再后面的内容已不忍卒读。繁复而有序的信息表格、精细计算的公式、严密推理的流程图、见不得人的灰色情报……这些信息俨然构建了一场宏伟又精巧的棋局,仅为了肆意审判他人之恶。
这是一册反社会犯罪计划书。几乎像是我一手撰写的。
……不。不可能。我都说了根本不可能——我不可能写出那么精密的计划,我更不可能有一丝反社会的想法!!
说真的面对那些没有自知之明的虫豸已经够累了,明明率先妄加破坏规则的是他们,却还要蹂躏我们这些遵纪守法的老实人。我明明从小就是,乖乖的,老老实实的,不哭闹也不打扰别人,好不容易逃走,身上终于没有痛的要命的伤痕……凭什么。凭什么连我的心都要被污染的丑陋不堪。
我不想再数着心跳过日子了。
手上沉甸甸的分量此时尤为碍事,一整瓶酒……对啊,大量酒精虽然会迷失自我,但也会掐断罪恶的苗头。剂量过多的药便是毒,剂量过多的酒那便是良药啊!就喝吧,幸好我买了那么多酒和酒精。
用牙咬开铁瓶盖时太过粗暴,上唇内壁划了一道流血的伤痕。嘴对着瓶口,一仰头便是一整瓶酒混着血腥味酣畅下肚,酒的重量却加在我的脑袋上,沉沉的,晕乎乎。
撂下空酒瓶,眼睛还能分辨出文字所饱含的罪恶,说明力度还差点。已经没空挑三拣四了,我胡乱从冰箱里抱来十来瓶酒。
一开始还有气力靠着床头用力地喝酒,两瓶下肚后脖子撑不住脑袋的分量,重重倒在床上,从自己喝酒变成利用重力毫无节制地灌酒。可能又是两瓶吧,抄起一张纸确认眼睛状况,终于看不清字了。再灌一瓶,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手还摸索着怎么开下一瓶酒,意识忽然被重重拖拽,义无反顾地沉入深渊。
在仅由纯黑的几何块和飞线装点的一片白暂平原的正中央,我看见了我的身体。它虽然面如死灰,毫无生气,全身各处松散地裹着淤血的绷带,但是遍布新生息肉的疤痕,拼命尝试着弥补自己缺口。只靠自己还是太辛苦了吧?我跳入平原,准备靠近它,背后突然有个嚣张声音叫住我。
〖狐塚白岚你也是不争气,怎么就差临门一脚了,还不肯认我。〗
“……”耳朵进脏东西了。我顾不上体面,扣弄双耳里的异物。
〖不用再使自我催眠这一套了,你也没有自知之明。〗
“净是谬论。”
〖好好好,开玩笑的啦。我可是最懂你,毕竟你不敢想的、闷在心里的、说不出的口的、无意识渴望的所有小心思我可是全都知道的呢。哦不,准确来说是,了然于心。〗那人说着,手指顺着胳膊滑上我的肩膀。
〖你也觉得大村太自大吧?哦你其实不用回答,你当然会赞同我的。计划只是略有差错,她就很快的露出马脚,藏不住恶人的嘴脸,真怪不得到手的羊肉自己飞走呢~嘻嘻。〗
极其低劣的套近乎。我毫不客气地用力拍掉我肩头的那只手:“所以你到底是谁,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最好别让我失望透顶。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给你一个提示,回头。〗
“凭什么。”
〖啧,倔得嘞——〗那人的双手突然迅速捧住我的脸,趁我来不及抵抗时一掰让我回头。那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强硬地占据我的视线。我并不惊讶,甚至颇有“我早就猜到了”的心情。可致命的是,我听见了我宁静生活碎裂的声音。我板着脸反击狐塚黑岚,“你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很不要脸的名字。”
〖黑白很有对称美好吧,而且方便好认!〗接着她自傲地大笑,露出鲨鱼齿般排列的牙齿。
“你还没回答我你在搞什么鬼。”
黑岚终于也像大村翼绷不住自己的面具,低沉地怒吼道:〖不是,你自己清楚还跟我婆婆妈妈干什么?脑子犯蠢也不是有病吧?!即使是你,在我这也没机会了,我对自己已经够客气了!!〗
她甩下恶狠狠的鄙夷,背身大步流星迈步向我的身体。她的举止投足弥漫着自大的恶意,绝不能让这种的人夺走我的身体为非作歹。但是那个人,其实就是“我”。我的心一下子灌铅般沉底,眼睛随之蒙上模糊的雾霾。
虽然说理论上黑岚的和我的身体是同一个,但是她的行为模式更加有力而迟缓,因此她很有可能跑不过我。意识到这点后,我如离弦之箭一般全速飞奔,几秒便追上黑岚。余光瞟见黑岚游刃有余的表情,又恐惧她或许有什么底牌,紧急放慢步伐同时死死地盯着她的反应。
她嗤笑的双眼对上我的视线,增添了几分若隐若现的赞赏。她笔直地举起高傲的手,冲向天际冷不丁地打响指。
刹那间,世界颠了黑白。漆黑的暗影浸透白皙平原,几何与线条一齐翻身,展露亮得发白的底色。来不及收缩的瞳孔摄入过量的光,使我短暂地成为视野惨白的盲人。
酒精的威力很不巧在此时发作,胀痛如奔腾的川流在脑子乱窜,彻底夺走我思考的余地。即使为了忍耐疼痛紧闭双眼,视觉过载的刺痛依旧挥之不去。我本就柔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过多的痛楚,不受控制地原地倒下,蜷缩一团。
黑岚狡黠的笑声先是由远及近,在我身边短暂的停顿一刻后,收敛的笑声转为喃喃的低语,伴着刻意加重的脚步声远去。
即使已经被她抢先一步,但是巡着黑岚声音的方向也能更靠近我的身体哪怕一点点吧?我用最后的气力扒拉着地面,匍匐前进。可就当我的视觉终于慢慢恢复正常时,我绝望地发现我离身体反而更远了些,而黑岚正站在身体旁边,睥睨如丧家犬一般匍匐的我。
我和我的差距……怎么会那么大。我只是有一会没看清而已。
〖清晰的目标,你从来没有过。即使不断努力,你的状态还是一天天地变差,直到现在也还在恶性循环,呢。〗
“不,我……我有一直在好好工作,在帮助别的孩子…”这是借口。事到如今,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已经足够了。弄清楚我到底想要什么可怕的东西实在是……好累。只要浑浑噩噩,我就能继续忽视痛楚、假装自己正常。
不,不需要假装。我就是很正常的人。我做着为社会贡献的工作,过着平淡的日子……
〖好了我不想再听你犹豫了。你只要回答我,你羡慕狐塚黑岚吗?〗
“羡慕……怎么可——”
〖怎么可能!〗黑岚震雷般的的怒吼打断了我的话,并不加修饰地替我坦白真实的想法,〖我只不过是把你不敢想的事化作了邪恶的计划书,把你不敢确定的想法化成纯粹的恶意,把你不敢承认的自己化成了“狐塚黑岚”,我终归只是一种需要被治疗精神疾病!!!!即使——即使你真心羡慕有这样一个敢、想、敢、做、的自己。〗
可能是我被吓到后退的不争气模样给黑岚的怒气火上浇油了,她绷紧欲要打人的双拳,脸通红地冒出大团肉眼可见的蒸汽。黑岚的笑容因愤懑而狰狞,瞪大到青筋暴起的双眼大颗大颗地滴落泪水,像一个逞强而倔强的孩子王。
〖我说到底也只是想要大大方方地去做我觉得正确的事情罢了,我凭什么要被你踩在脚下那么久??〗
黑岚满嘴的怒言却依然悲愤地渴求着我的认同。意外的反差堵住了我喉咙中狡辩的话语。
狐塚黑岚说到底也是我,是再也不想被自己忽视、被自己欺瞒的我。所以,我既骗不过她,最终也无法阻止她。
我还在想着我的正常生活终于要完蛋了。我大概也完蛋了。
我沉默良久后,黑岚不再等待。她右手笔直插入身体的胸口时,一阵瘙痒和刺痛突然爬上我的心脏。接着狐塚黑岚的另一只手也没入胸口,难受得我想狠狠扒开胸口狠狠挤出令心脏胀痛欲裂的血液,却抓不到自己真正的身体。现在轮到我撕心裂肺的哭泣了,黑岚又格外渗人地放声黠笑,那恶意在每一片空气间不断地回荡,我甚至有种能在身体里听见她笑声的错觉。
〖睁开你那装瞎的狗眼,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人”!〗
黑岚放声一跃钻入身体的一刻,巨量的气压突然猛得钻入体内压扁我的五脏六腑,虽然没有疼痛感,但我几乎痛得要原地晕倒。这个虚假的身体,要炸开了。

手机突然的亮屏划破了黑灯瞎火的室内,刺透过眼皮刺伤了我的瞳孔。模模糊糊地伸手抓向亮光,摸索的手乒乒乓乓撞倒好几个酒瓶,方才顷刻将我惊醒。
头不再那么痛了,再度清晰的思绪却因反复无常的噩梦而疲惫。半梦半醒间,我一会劝说自己一切只是虚假的未曾发生,一会恍然大悟地察觉早该这样了。剩下噩梦的细节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好几个陌生的脸在我身边叽叽喳喳,我却知道这些都是我的脸。
手机又灭屏了,我急才忙想起自己还在临时休假中。抓起一看,现在是第二天的早上六时。同时还有一个陌生未接电话,但不像是广告电话的号码。
回拨二次,半晌无人接听。准备放弃时突然发现一则文字的来电留言,“拓木塔快要在学校死掉了。”
……到底是哪所学校说清楚好吗?而且我是心理医生不是特警,涉及生命的刑事案件不要率先找我好吗,很容易惹麻烦的好吧?
转念一想,既然拓木塔还没死掉的话,杀人的坏蛋应该还在现场作案。所以,立刻赶过去很有可能抓到和大村翼极为相似的“恶”。喔……那可真是送上门的肥差,不是吗?

巢作

巢作

我的房门被久违地敲响了,两短一长的咚咚声重复了三次,不像是家姐的作风。我不禁抱着麻烦的预感皱皱眉头。毕竟自从正式成为火山岛的大祭司之后,我稳固了自己在家族中一小块清静地位的同时,也与家中的大小家事杂事永远地告别。无缘垂涎家主或其他敬重的高位,也得不到更多亲戚关系以外的尊重了。我心怀火山女神慈悲和普济大众的虔诚,与唯利是图本就不是一流人。

“奥博特?”我百无聊赖地翻看着纸张边缘有着些许破损的房产广告册,试探门后的来意。
管家苍老且熟悉的声音响起:”正是,请问下人可以进来吗?”

“当然,如果是从小把我带大的你就直接进来吧,也没必要再自谦了。”

“哦抱歉,我习惯了,哈哈。”他像普通和善的老爷爷一般浅笑两声,轻手轻脚地拂开了门,小步进屋后毕恭毕敬地挺立在房门口,不忘给虚掩的房门留缝。我仅仅是出于习惯性地在他开门的一瞬间合上了书页。

“是这样子的大小姐,您也知道最近家主年事已高,您的父母亲即将接管家主之位,所以最近会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变故。他们不想多打扰你,唯一想问问小姐之后的生活如何打算,父母好给你方便安排。”

这才是正常的家族内部权力交接,反而更加松懈了我与家族枷锁般的牵挂。之前陌生又亲附的雷贝莎顺其自然地出现,成为了我们家族的第一顺位,却大约在我成人礼前后又悄然褪去,不留最后的余波。

至于对自己的安排,老实说并不是很值得担心,我身为神职人员最大的私情已经了却了。我和露丝缠绵的命运扎入圣灵祝福的丝线,在火山岛众民的见证下缔结了永不分离的契约。剩下仅仅是和她一同的平平淡淡,足矣。

我不由得回忆父母当初勃然大怒的扭曲面孔。但是见从小顽皮淘气的露丝蜕变为举手投足间都谈吐优雅且聪颖的才女后,便在一段时间后默许承认了。

“是关于之后我安根的方向吧,我虽然很想直接地回答你,可是,奥博特,但是我也还没有个定数。”

虽然选项只有三个。她家,我家,买新家。

“嘛,嘛,大小姐,家族和您的父母也没有驱逐您的意思,慢慢来,不着急——!只是这事我有必要通知到位。一旦您有确切的想法,请务必告诉我。我们想尊重你的选择。”

“嗯,谢谢你。”
我起身将手里的册子递交给奥博特,奥博特会心地接过了,给我了一本更新更厚的房产册子后行礼离开。册子被我甩手重重的砸入床上,蹦跶落回地板。散漫的风软趴趴地压过纱帘,焦香的黄昏之时打入了我的房间。册子的书页瞬间干瘪了几分,再也派不上用场。我出于对万物各司其职的尊重,将它捡起,置入书柜积压的内层。

抱歉,没有嫌恶你呢。你派不上用场了只是因为我该去见她了。仲夏早夜的钟声预备回荡岛屿的那一刻,我的双足准时踏出老家的门槛。

露丝和我说,寻着余晖的来路便能找到她和我的惊喜。我起初没听懂,还以为是露丝突然动歪脑筋给我出了道谜题。我不知为什么起了依依不舍的恋心,学着小猫叫在她怀里拱着打转,无声地讨要更为直接的答案。可两人笑嘻嘻地从床上闹腾到玩具屋的地板上,她也不漏一丝风声。”呐,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是偶尔比孩童还纯真一下,比鸟儿们还纯真一下,嘛?”嘛,原来只是字面意思嘛。

太阳东升西落,而我家向西的方向,坐落的是曾经让百姓闻风丧胆、勇士热血沸腾的黑暗森林——曾经是。同样也是在雷贝莎抹去存在的那段时间,纯净的力量自森林地底向外喷涌,没去了魔物的邪,重生为生态的极乐之地。尽管如此,我愈是靠近森林的曲径小路,愈是没有了底气,犹豫着向西走了多少才是秘密,会不会是在路途风景中错过了。

鸟声,参错并奏。眺望,一片红嘴相思鸟成群结队地靠落在桦树林的枝丫上。突然它们像是受到我的目光的惊吓盘旋起飞,四散落逃。我叹了口气,决意掉头,可它们旋即聚集在我的头顶上空,摇摇晃晃地维持着队伍盘旋成环流动,羽翼的拍打逐渐减缓。最终滞留在空中。这是”鸟停”现象。

“唉,好吧!”我有点好气又好笑,到最后还是要占卜来帮我的信心兜兜底!

于是接着笔直向西,像露丝的笑一般,绕过了弯路,辟开了杂草,趟过了泥坑,前脚跟顶着后脚尖使自己的道路笔直,来到了一肚子又大又空的老树。它的基底不厚重,但是撑住了硕重的躯干。

向西继续行还是有路的,可树洞的壁内竟散布斑斑点点的光斑,越盯向它的咽喉深处越是耀眼。反观外面的碧空不知不觉已是墨空。很晚了,如果是从前的我就该回家了。

我俯下身子爬入树洞,狭隘的通道行进一段距离豁然开朗。木纤维的墙壁衔接着石穴的外壳,我站起来阔步而行,锚定兴许是神迹的洞穴余晖。

突然间被什么东西绊倒。

那瞬间我欲双手护住前额,后知后觉地发现从何时开始自己的脚下总是踩着一团柔软的垫料。脑海中没有闪过任何不安的走马灯,只有露丝从小到大变化了相似的面容。常常见着,常常离不开。

所以,我脸朝地直直地倒下了。

不出所料地被柔软的东西接住。我扒开蒙住我眼的,是巨大丰满的羽翼。直觉告诉我,是露丝。可是那幼儿般的味道勾着我的魂,让我回不过头。

“妮娜你终于来啦!我知道你一定能找到的——!!”露丝的双翼将我翻转,公主抱似的任我靠在她身上。我靠着的她的胸口,跳动的是一颗闪耀的恒心,而非我这种静静火热的活心。即使是命运注定的占卜,也会忍不住偏袒光芒,不愿她被污染。

很显然,她变成了一只半鸟。明明是一个很可怕的无治之疾,她惹人怜爱跃动的身姿却消融了担忧,欣喜了接受鸟儿般雀跃的露丝。即时有违善的旨意,但我真乐意她多维持一会这种身姿。

我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这就是她给我的惊喜吗?她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等的呢,是不是已经等了很久了?这个封闭的唯一的余晖——光,是你身上来的吧。真合适。

尽管胡思乱想了那么多,我口头上却只能撒娇地回了一句”嗯,我好想你啊露丝,好想,好想,好~~~好想。”手臂绕过她的背后,缠绕拥上她浓密柔软的羽毛。

“嗯,我也好想你。但是这是为了惊喜,抱歉呢。妮娜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呢?”无论是这一路的风景,但是终末的宝藏,以及不一样可爱的你的存在,我无一不喜欢——它们都是你与我共同的心境的美妙安排。我反问你,只是故意想知道,什么才是你特别为我准备的,露丝。
露丝挺着腰背,自豪地用背后的双翅啪嗒啪嗒拍打着地板……不是地板,是一层柔软的垫料,里面大多数是半黄的植物的棉絮,掺杂着些许韧性好的叶草与书皮。环视四周,映入眼帘的是半径几乎五米的巢穴。我们俩的巢穴,这才是露丝的惊喜。真是一个不得了的大工程,前段日子我们几乎为了订婚的事连工作时间都腾出,日夜形影不离了大半个月,怎么一旦稍微回归日常的生活,她就有闲暇时间着手打造了这里?

我梳着藏在露丝发丝间的绒毛,不禁好奇:”嗯,很喜欢哦露丝,无论是这个巢穴还是你。不过你为什么决定送我这个呢?”
“你不是很烦恼吗?我们之后要一起住哪里的事情。如果住妮娜家的话,你就会受到很多不必要的限制,虽然自由多了但是脚上仍然被家里牵着个绳子。如果住我家的话,你又要担心给我父亲太多压力了,我也同意你的想法。妮娜挑了遍了火山岛的宅子都没有合适的,那么我造一个符合我们心意的不就好了吗?妮娜你不是也很喜欢嘛,嘿嘿,我可能比你还了解你自己~亲爱的!”

符合露丝心意的家,是个鸟巢咯。大抵是受了严重退化的影响,鸟自然习性的印子多少染在露丝的思维间了——虽然大概不只是这原因吧,如果是要小露丝把软软大大鸟巢当家,她肯定欣喜若狂,欢呼雀跃道像是钻入她读到的童话书的世界。

“嗯,喜欢是很喜欢啦,幽静却温馨,只不过呢不是很适合当做真正的家来住。你看,我和你不是还要去镇上工作吗,这边过去还是稍微太远了些吧~”

“但是但是也不是说我们只能有一个家啊,闲暇时候我们想要干点什么事情,巢穴很合适啊~?”

“比如说?”

“比如说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什么事情?”

“小鸟筑巢了会干什么呢?”

露丝说着松开了我环绕她的手,轻手轻脚地把抱着的我躺在巢穴上。自己也紧追不舍地的想要倾倒在巢穴上,但是却不容分说地压倒向我。最后二人即将交叠的一瞬才双手撑起,耷拉在两侧的双侧则是渐渐有力地向内收紧,直到我的双眸只容得下她。她那温柔的笑颜温顺地侵入我,转而释放它炽热的光填充积压我的体内,热血一下子在诱人的迷幻中起舞;原始的激昂解除了”神圣”光环的限制,不受控制地奔放自我,自然的渴望隐隐浮现。

随之她越发贴近我的脸,唇的前尖蜻蜓点水地与我的唇对碰,触电般,她将她的渴求毫无保留地递交予我。

“额……嗯……露、露丝你这是要!?”

她含情脉脉的神情竟然有些战斗决意般的认真感。

“交尾。”

“……交尾??”我的大脑仍然在假装自己不知道她的意思。某种意识主张我要负隅顽抗。

“也就是做爱。”

“唔呜!”不得不承认当做爱一词蹦出来的刹那,脑袋就已经乱的像浆糊。神学里有时淫乱有时禁忌的性与爱的概念搬到我身上……恍若幻梦,我分明有几分猜测却难以继续想象。

“妮娜……不喜欢吗?”露丝歪着脑袋问,头上的冠羽摇摇晃晃。

“不是,怎么可能,只是有点,一点点突然”

“意思是可以吧,妮娜。”露丝捉住我的手,十指相扣着不让我逃走。她捏着软糯的声音咬着我的耳骨,一步一步地滑入我。她可爱地撩拨我的想象与好奇,诱导我蠢蠢欲动的激昂切断一切牵扯理智的丝线。

我恍然发觉竟然是罪恶感先在打压我,我……不断的远离教典里相对虚构的神明,倾倒触摸便仅归属与我一个人的、真正的女神。

我顿然醒悟了。我只是犹豫着该不该去探求,作为我心目中禁忌的神明的你,会怎么样的与我……与我交欢。

我合上眼睑,委身于盲视给予我的勇气。侧过身,主动捧起小可爱的脸庞凑近亲吻,但是没找准位置亲到了露丝的小鼻尖儿。她呼出的鼻息掠过肌肤,惹得我忍不住将错就错地啃咬一口她的鼻子。

“当然可以,你打算做的事情,都用身、体、告诉我吧——“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当然啦露丝,这不是你先提出的吗?”

“嗯,是啊……”露丝突然恍了神,失了声。

我稍微错开位偷偷观察露丝,她依旧呆呆地一动不动,像一只假死的鸟。突然我被她牢牢地拥紧在她的怀里,轻巧地跃起再滚落地面,发出奇怪但开心的怪叫声一起打滚。

戛然而止后,露丝恢复了起初温柔但认真的目光。

“那,我开动了”

“嗯……嗯。”

与我对坐的她颇有仪式感地一层一层剥落我繁杂的贵族衣饰,我的肌肤迅速暴露在空气中,只留有一件披在身上的外套和一条无用的内裤。清凉的气体一点点顺走我的热气,但我腹中的火早已被她的目光点燃,浑身都是火辣辣的。

突然我漏出了一声娇喘,后知后觉感知到她灵巧地指尖正触抚摸我大腿内侧的筋络,先是一侧被来回爱抚,然后是两侧的指尖一起在瘙痒难耐的点舞蹈。我忍不住想抖开她的手,可腿上的气力不知不觉被卸去。她的手在一来一回中逐渐擦近最火热的入口,但有意地始终不越线。

我无声的期待涨涨落落,欲求的胃口无形中被放大。根本等不及了,露丝。我按耐不住地堵上她没有防备的嘴,互相用两人的唾液与栖息侵占对方嘴唇间的领地,指染她的味道。虽然已经有些失智,但是我仍听得出啾啾的声音比平时放肆了好几倍,像是某种报复心理。尽管如此,自己还是不敢触碰那里,我已经感觉濡湿的布料正逐渐贴合我的形状,被入口缓缓吸入。

“唔呜——!空气呜呜呜~~~”露丝着急的拍打我的肩膀,喉咙发出些难受的声音。

我赶忙松口,”唔——哈……抱歉露丝我有点,心急了”

“嘛没事,毕竟是我故意的。”

“?”

“故意让你心急啊~不然妮娜怎么样才能大胆一点呢?——嘻嘻~~~”

“唔呜呜呜!笨——蛋——露丝!”脸顿时热的像发烧,有点想闹变扭,但是却迷恋着被她捉弄的小小窘迫,发不出什么大脾气,只好赌气地用外套闷住头躺下了。
“好了,马上就给你了,亲爱的~”

“……露丝…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我想听”

“嗯,妮娜”

说罢,我的大腿根部的瘙痒感又窜起。虽然加重了力度,但是触感轻飘飘的,不是指尖,是羽毛的绒毛。指尖压着绒毛抵住入口处的布料,绒毛也被濡湿了,软的触感隔着布料稍显生硬的质地绕着入口的花壁打转、挤压,刺激更多的流水淌出。布料像是生在入口般贴合着入口的纹路,甚至凹陷入壁与唇瓣的间隙,隐藏在内的神经被迫与转动的布料摩擦,牵连着很多意料之外的快感。

“啊啊……啊哈……嗯……啊啊啊!”

“感觉很棒吧,妮娜,但是这还只是开始哦”

还只是开始,我大脑已经麻木了对身体的控制,更别说瞻前顾后了。羞耻感起初还禁锢了我的理性,可现在它时时刻刻随着大喘的热气蒸腾,消融与二人之间。还是隔着布料,露丝捏着我的唇瓣,又用指尖往复地擦揉唇瓣顶,更加剧烈地弹、挑逗。清脆的水声不知何时变得粘稠混沌,像是我们互相灌注的爱过多而相互粘连。像是我分离的每刻都思念露丝,像是露丝系我的万千思绪于她的心。

我不再压抑,也做不到压抑了,任凭自己的喘息亦或者叫喊漏出喉咙。露丝很狡猾地挑此时堵上我的嘴,连同我欢愉的叫唤也要被贪婪的她吞噬。

“妮娜,我要碰哪里了咯”

哪里?

我倒吸一口气”哈啊!”

露丝用力地摁死了两唇瓣上方的按钮,更加直接暴力淫乱的快感由那点猛烈地积攒膨胀,一触即炸,彻底打开了无可挽回的开关。此刻以前是露丝对我身体引导的开胃小菜;此刻以后的,是彻头彻尾、无可比拟的性的嘶嚎。

这……究竟是什么?我没余力去好奇了,虽然之后露丝一定会用行动告诉我,我却莫名害怕亲自去知道。

双倍的指尖乘虚而入,终于有几拨绕开了布料的遮盖直进入口,愈探愈深,快感的野兽也愈加疯狂。它和她蹂躏包括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所有弱点,驱使着已经被冲击失去气力的我上瘾般地坚持扭动身子,去配合露丝的节奏。我被露丝耍的团团转,可越是被耍我却越是想要她继续下去。她没有分寸地进尺,恰好是我对她愈发膨胀的爱慕之心的过分娇纵。

只要我在缓缓地喘息换气,露丝就会瞄准这个时间深深地吻我一口,故意弄响咂嘴的声音。其余的时间她则一边持续推进手指都的攻势,一边喘着大气但尽可能轻柔的地叫唤我的名字”妮娜,妮“。她的指尖还传达给我着后半句的”我爱你”。里里外外被露丝裹挟的我朦胧地胡思乱想,事后记得的只有羞耻而温暖的爱欲。

顶到某种程度后,她的手指开始抽动。细致地贴着按钮、唇瓣、入口、花壁以及这条路上一路的褶皱与神经擦出,紧接着再次快速深入。这一抽抽干了我仅存的力气,露丝不得不用她的双翼支撑我的身子。她熟悉一会后变本加厉地播去内裤,塞入第二根手指。内部一下子被塞着满满当当,指与瓣与壁的磨蹭千变万化,唯一不变是渐进渐猛的力度与幅度。

我的意识在某一节点后被恐惧但是期待的欲感劫持,想必很夸张吧,我的表情、我的姿态、我的感知、我潮涌般溢出的爱。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知道,我来不及去知道。腹中的炸弹正在引爆的边缘,注了粘液般持续的胀大。胀大积压体内的触感又被身体条件反射识别,自然地迎上挤缩它以贪求快感。身体啊你真的够了啊,贪得无厌的索求纵欲的快乐终会被吞噬,够了够了这下子真的享受够了可是我还是停不下来。好涨、好涨、好涨好涨好涨好涨。露丝的手指像失灵的引火石不断擦过炸弹导火索的根部,炸弹溢满的内容物时不时牵出几段黏网,咕啾漏出,但就是不炸,就是不肯给个痛快。

我手摸索着抓住露丝空着的另一只手狠狠摁在我的胸部上,操纵她的手胡乱地抓取、蹂躏这两团柔软,搓揉捻挑顶部的靶心,刺激上方的快感注入突破炸弹的阈值。我知道的,这就是借着她的手在自慰罢了。

“妮娜,妮娜?”

炸弹最终引爆的一刻是痛快的,痛快的那一刻也是享乐的高潮啊,像是异教徒一悟通异端的教义就无可救药的无法回头一般。可是已经足够了,总比陷入越持续越停不下来的死循环好。

“嗯,没事,只是……露丝,拜托了。”

“嗯——啊呜!”

露丝再度封上了我的嘴,窒息般地夺取我的氧气,夺走我最后的余地。我喘不成声,咕哝咕哝的挣扎滞留在咽喉处。手指成倍地加速,挤出厚重的水声一声响亮过一声。那里已经胃口大开,死死地吸住了露丝携来的火星。然后集束成火焰,烈火,体内的炸弹一口一口闷入火焰。炸弹约束不住滚烫的粘液,外壳的薄膜撕裂。我大脑顿时宕机。呆然时,它爆炸了,各种意义上的堤坝坍塌了。我消融了,无可比拟的汹涌牵扯着我的一切极乐拽泄喷涌,一波接着一波滚滚而去。像从悬崖失速坠落,却轻飘飘地落地,寂寞得只能不断向更下处跃入。极乐巅峰,分秒漫长如年。

露丝松开了我的嘴,漏出了我的最后一缕喘息。

结束后,我脱力倒向露丝。露丝的翅膀悄然消失,遍布露丝全身的羽毛尽数收缩、褪去,她变回了人的模样。可惜的是,我没来的及摘取几根她的羽毛……

直到我缓过神前,露丝一直抚摸着我的背,她的动作仿佛像哄小孩”辛苦了,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哦。”。

“露丝,还醒着吗?”

“醒着哦——“露丝睁开眼眼顽皮地朝我wink了一下。

我一把捏住露丝的弹弹的脸颊:”真是的,这个时候还那么皮,好好听我说一下,好嘛?”

“嗯。”露丝躺在巢穴上,夸张地挺直腰背,摆出端正的坐姿,认真得蠢萌。明明方才还……嘛,不想了。

“出发之前,奥博特有委婉的问过我们之后打算住哪的事情。”

“欸?妮娜你不是还没想好吗,当时你回答了什么啊。”

“是啊,我没想好,所以当时我就说之后再告诉他。但是,这个’之后’也不能拖很久就是了。我的父母马上要成为家主了。正式继任之前,他们必须妥善的安排我,既因为我是他们的女儿,也因为我已经是对于家族不重要的人了。”

“怎么会,妮娜的家人不是一直都很爱你吗,尤其是你的父母和莫娜姐姐,更何况你是火山岛的大祭司,你不可能是不重要的人!”

“是啊,而且还有你爱着我,露丝。啾”我捧过露丝的脸,给了她一个吻。”喜欢你哦露丝,非常非常地喜欢你。”

“唔呜!……姆呜,吓我一跳……感觉妮娜突然大胆了很多”

“是吗,那么下次就是我来吃露丝了咯~”我扮作大狼,狰牙舞爪地嗷呜嗷呜吼吓露丝。我本以为露丝会被逗笑,但是她却是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回道。

“很期待哦。”

这一瞬我好像能透过露丝的衣服看见更多的东西。我咽了口口水。

她的大腿与双手缠住我的身子,胸部挤压着顶在我的背部。”但是妮娜还是没想好之后的事情,是吗?”

“嗯,倒也不是完全没想好吧,只要我再卦一签给我点选房子的建议……”

“我们是不是可以不去选?不去遵守那有限的选项,自己去造我们的小家。起码那一定是巢穴,而不是鸟笼。”

幡然醒悟。我好像从来就屏蔽了这个选项。吃着家族代代相承的我们,受惠于家族也受限于家族。虽然我想过远离它们,但是这还是我第一次想到,这些犹豫不决。是不是反过来是我一部分自愿留在家里的证明?

我还是受限于自己了。但是之后不一样了,我要仅为了继续和露丝快乐的生活下去,而去快乐生活。彻底释然了。

“……露丝啊,你果然是神明吧,或者说起码是派下来的神使,对吗”

“当然,我可是要保护妮娜的勇者,一直都是!”

“哈哈~我的勇者大人想要在家里造些什么呢?”

“那肯定是要铺一条鹅软石路啊,有条件的话最好再加个池塘弄个小生态园,这样子画画写生还是妮娜读书的时候都很有氛围!”

“嗯……要是这样的话,选址在河边湖边比较好,水要和自然互通流动才有生命的灵气”

……

……

虽然费了我们不少的功夫,但是由我们两”私人订制”的家,套着米白色木屋伪装的砖瓦房屋,一年后坐落在了白马湖的沿岸,另一侧靠着森林。露丝半夜时不时会偷偷溜去森林深处,然后第二天早顶着几根羽毛向我早安。

偶尔的,我还能吃到小鸟味的露丝。

cs144笔记(一)

  1. 标题 [数个 “#” + 空格 前置]
  2. 强调 [用 “**” 或 “__” 包围]
  3. 斜体 [用 “*” 或 “_” 包围]
  4. 删除线 [用 “~~” 包围]
  5. 代码 [用 “`” 包围]
  6. 代码块 [按三个 “`” 并敲回车]
  7. 引用 [“>” + 空格 前置]
  8. 无序列表 [“-“ 或 “+” + 空格 前置]
  9. 有序列表 [数字 + “.” + 空格 前置]
  10. 链接 [常用 “[ ]” + “( )” 分别包围文本与链接] 来看看我贫瘠的仓库罢
  11. 任务列表 [“- [ ]” + 空格 前置]
  12. 表格 [用 “|” 绘制表格边框]
  13. 割线 [按三个 “*” 或 “-“ 或 “_” 并敲回车]
  14. Emoji表情 [“:” 前置]
    [TOC]

1.1 app传输流程

1.2四层网络模型

| application |->application presentation
| transport |->session transport
| network |->network
| link |->link physical

ip:
internet protocal
尽可能传输数据,但是传输可能无序倒甚至损坏
tcp:
transmission control protocol
尽可能正确传输,复用保证正确传输
udp:
比tcp简单,不完全保证送达

alt text

ip the thin waist
alt text

1.3ip服务模型

alt text

the ip service model

alt text

data

自包含的包 一步步跳转
ipsa:来源地 ipda:目标地alt text

unreliable

数据可能丢失

best effort

尽可能不丢,只err后丢

connectionless

不连接 不传输任何状态

为什么ip服务尽可能简单

  1. 更可靠 更容易更新 开销更低 更快
  2. 端到端原则
  3. 可信不可信的服务都可以建设到ip服务上
  4. ip对链路层做了最少的假设

细节

  1. 试图防止数据包自循环 在每个数据段头部+跳数(hopcount)字段 ttl字段
  2. ip分片过长数据包 适应不同能力的链路
  3. 使用头部校验减少数据传错目的地
  4. IPv4 ipv6
  5. 可以在header加新功能

ipv4头部

alt text

alt text

1.4 数据包生命周期

tcp btye stream
三次握手

  1. 客户端像服务器发送一个同步消息syn
  2. 服务器响应一个同步消息确认客户端请求 syn ack
  3. 客户端通过确认服务器的同步请求相应 ack
    alt text

间章(1) 吸猫

今天来了位客人,是一个爱猫人士。她希望自己生活的角角落落都充满了猫,包括……
“咱要一份猫的饮品!”
她冲着我叫嚷一个我闻所未闻的名字。猫的饮品,专门为猫制作的饮品,还是只有猫能喝的饮品?
虽然我的学识可以称作相当渊博,但是我和老板娘共事的时间也不长,所以我听不懂老顾客们千篇一律的“老样子”,我也听不懂新顾客千奇百怪的要求。
算了,随我理解好了。
“好的,一份带猫拉花的拿铁……”
“不,不是那种即使一动不动也非常非常特别可爱地每时每刻都可以扼杀我溢出的萌灵魂的简直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美好的究图案!我要,会动的,猫饮品!”
什么嘛不是很喜欢猫猫拉花的吗。
会动的猫?还是饮品?叫糖浆给猫刷上一层拿铁皮毛给客人喝吗?不可能,不可能。
我不解地歪了歪头,我行我素地继续写下“一份带猫拉花的拿铁……”
“不 · 是 · 这 · 个!你要是把这份点单上交我就给一个差评!”
差评意味客人不满意,你应该好好听客人的投诉或者建议。糖浆在开一对一的新手服务员培训课时对我叮嘱过。
所以我停下了笔。
但是我不觉得我哪里让她不满意了,我的脑袋歪成了九十度,直视客人的眼睛表示真诚。
“你要闹店?”
“不,也不是……”
客人突然收回了汹汹的气焰,双手摆膝上做得端端正正,乖巧的像知错的小鼠。
“我知道我要求的荒唐。我只是真的很想……”
她的音量迅速减弱,我完全听不到她后面说了什么。
不过我知道突破口在哪里。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你最喜欢猫了,对吧?”
她突然重振精神,一溜跳上桌子,高高在上的手笔直地戳着我的鼻头。她嘴里中邪似的颤抖地念叨“不,不不,不”
不会吧我搞错了?
“我明明是世界第一喜欢猫啊!!!”
然后她就呐喊了这句话。
“好我知道了,客人需要一份猫的饮品,对吧?”
我把她撵下桌,塞进了椅子里。
——
“情况就是这样。你想好对策了吗?”
“小菜一碟!稍等,我去拿趟材料~”
糖浆转身,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跑向某处,然后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跑回来,抱着一堆材料。
材料很可疑,多数看起来像是木雕石雕专用的工具。
“你的对策是,自己刻一个饮品?”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笨蛋!瞧好了!”
“嗯嗯——”
说着,她流利地泡好了一杯正常的咖啡,放入诡异的冷藏处后,原地等待了几分钟。
原地等待了五分钟,原地等待了七分钟。
糖浆灿烂地回头问我猫喜欢什么可以泡茶的植物。
我如实地回答了后,糖浆又花了几秒钟取回了材料。
打包了我提到的植物和冻住的咖啡,派我去送餐。
客人对着冻得硬邦邦的铁咖啡杯敲来打去,期待把冻住的咖啡打破后,会蹦出一只拿铁做的猫。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再次向我投诉的她听到了否决一切可能的答案后,萎焉耷拉地钻回了座椅,趴在刚才自己在桌面留下的脚印上。怪可怜的。
我于是静悄悄地拿起了猫喜欢的植物,丢进了冻住的咖啡中。
冻咖啡块咔嚓咔嚓地扭动几下后,一整块跳出杯子扑向飘落的植物叶。
落地的,却是一只毛稍发寒的咖啡色猫,和植物叶片扭打在一起。开心地满地咕噜咕噜叫。
“这个呢,是特制的猫屎咖啡。你把这个猫当做一般的饮品慢慢喝掉,或者把它当宠物养,都是可以的。”我慢一拍解释道。
看着嬉戏的猫的客人的双眼,闪烁着启明星的光芒。她按捺不住地踢开了椅子,也倒在了地上,抓起玩耍的猫抱紧在怀里就是一顿乱撸。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我已经圆梦了!”
“不客气,记得给过好评。”
“呜呼呼,呜呼呼,毛茸茸,可爱爱……”
没听进去呢。问题不是很大。
嗯好吧,这个桌椅的残局就让我来好好收拾一下。

序章

序——车站茶馆女孩的故事
你睡过头了。
一手摁住因为加速度不够将要随奔跑的风飞走的帽子,大衣后襟拍击着你的塑料手提箱。蒸汽火车古董似厚重的锈铁门,擦着你的发梢合上了门页,合上了咋咋乎乎的车厢。
震耳欲聋的声音使你想起前几天拜访过的雪山。灰黑的火山灰雪崩式地吞并了原本皑皑无垢的千年雪原。
你庆幸你从那场劫难中逃生,你庆幸这辆古董火车并没有出现脱轨的意外,你庆幸你及时下了车。
但是你一抬头你就怀疑你是不是一时迷糊下错了站。
头顶是悠悠荡荡的波光粼粼,显然不是天空拥有的光影。是一个湖底的车站。但是你并没有因为无法呼吸而心跳急促。你才发现有一层很薄很薄的玻璃承受着水底的压强。
然后,眼前是一个茶馆,散步在花丛、花环、花堆中。没错,它就是这个车站本身。
“很奇怪对吧。这个茶馆。”
突然有人和你随意地搭话了一句。
你十分赞同她的想法,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我好像总是能到很奇怪的地方呢。”
“那不是很美妙吗,抛弃没有意思的日常,遇见奇幻的旅行——童话般。”
这位自来熟搭话的白发女孩指了指我的帽子。
“嘛,果然很容易看得出来。不错,我是位旅行者。但是这些奇幻可没有那么美好。想知道天天吃硬饼干的感觉吗?”你回了一个苦笑,拍了一下帽沿,掉下一些灰尘。
“不过,来到这个地方确实是美妙的旅行。”毕竟脱出常识却依然魅力十足的东西,已经不多了。这里是不是那个车站已经不重要了。你想。
“既然这样,我有一个建议,旅行者。既然难得来到如此美丽的茶馆,何不坐下来享受一杯。”
“不错。”
她轻车熟路地带你坐到了一个好位置。然后递给你了一份菜单,自己也拿起一份装模作样地看起来了,但是看了一会就满脸无趣的丢掉了。
“你是附近的常客吗?”
“没错。”
“这些食物原来不是特别好吗,看你没有什么欲望的样子?”
“没有的事!我只是觉得它们名字很没意思。茶和小食点心本身还是很棒的。我推荐你看看隐藏菜单!”
你上上下下翻了好几遍菜单,并没有看见不寻常的东西。
“并没有啊……”
“啊,这,不会吧……你等等我去叫老板娘问问。”
她刚要站起挪开椅子,若有所思,半途又放弃地坐下了。
“还是你去吧。”
“额,嗯,好的。”
你觉得还是把握机会,要到隐藏菜单比较好,可能真的有惊喜。
不过迎面有一个拿着菜单的金发女孩冲到你的桌子旁边。
“这位客人对不起,刚才厨房出了点小问题。您现在需要点餐吗?”
“嗯。麻烦问一下这家店有隐藏菜单吗?”
她楞了一下,然后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当然有哦!今天是茶和咖啡混搭的系列!您需要哪两种混搭我们都可以为您做出菜品!”
“好,谢谢。那我要卡布奇诺和伯爵红茶。给另一位小姐点餐吧。”
她飞快地结束书写后,转向我桌对面的小姐,然后脸色唰地铁青了。
“鳩……”缓慢有力地挤出了一个词,大概是白发小姐的名字。
“啊哈哈——你好啊店长桑。”
“鳩你又把自己当做顾客了吗?”
“我也有在干活啊,你看看我拉了一个客人呢,客人!”
“我现在更需要作为服务生的你。”
你饶有兴致地观察她们对话。
金发的老板娘用那张可爱的脸怒气冲冲地盯着鳩小姐的神色,应该不会很恐怖。
过了一小会,鳩小姐“好吧好吧”地举着自己的双手双脚表示投降,然后并没有灰溜溜地跑回自己的工作岗位。
“这次又怎么了?”
“しろっぷ你不知道吗,保持微笑很累的!所以让我再休息一会!”鳩小姐神气不减。
“脸累了?……有了!”被叫做しろっぷ(糖浆)的老板娘顿悟地鼓掌,然后拉了一张椅子坐在鳩小姐旁边。
“鳩,脸伸过来一下。”
“?”
老板娘的手捏着鳩小姐毫无防备的脸蛋两端,像揉面团拉来扯去。鳩小姐的脸也像面团一样Q弹地改变着自己的形状。
“丽咋挂森嘛?!!?(你在干什么)”
“帮助你放松面部肌肉~我奶奶教我的~~”
老板娘似乎力气很大的样子,鳩小姐无力抵抗,只好瘫在椅子上听之任之了。
又过了一会后。
“这位顾客实在对不起耽误了您的时间!”老板娘派结束受刑(?)的鳩小姐派送菜单后,向你鞠躬道歉。
你连忙站起来摆摆手让她不要那么客气。
“没事我也挺享受的,这种无风不浪的日子。”
“是啊。”老板娘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后,可算起身了。
“但是小店还是要赔偿顾客的损失,这次就免费了。”
“真的吗?作为旅行者我可不会客气。”
老板娘满面自豪地插插腰。
“当然!小店的目标可是全员好评。”
“大多数好评就够了。快乐才是第一的。”
“也是呢。”她挠了挠头,然后重新绽放笑容,蹦蹦跳跳地原路返回了。
接着鳩小姐就端着盘子送来了茶品,或者说是咖啡。
你回过头,笑着和她调侃了一句。
“很忙啊,也很有活力。”
“是啊是啊。”她努力地把自己的死鱼眼挤成微笑和我的笑容应和。
“即使是这样日常的生活,工作对你来说还是很快乐的,是吗。”
“是的。”她立马给出了个肯定的答案,然后半恼半喜地跟上了老板娘的脚步。
你嘬了一小口热茶,或者热咖啡。清苦与醇苦碰撞在一起,滑而不腻的微甜缓和着苦的粗糙。毋庸置疑,是杯好茶,或者说好咖啡。
“真暖和啊。”
你望着桌边向光芒的太阳花,又嘬了一口茶。

再次回过头,你要登上的下一班的列车大门正徐徐敞开。这班火车花了大半个下午去等候,你却也不紧不慢,焦躁的线缕被对意外之喜的留恋占据了,就好像自己跋涉那么多年绕个圈回到了家乡,但执拗自己还未抵达的目的地,动摇中再次选择了远离。
那么就用眷恋着的眼,收下一场饱满的告别。但是来不及了,年轻的老板娘和服务员四处奔走,为自己的小店攒攒当地的口碑。多想挥着帽,和无忧无虑地努力的二人说声再会!
可惜你一直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想不好究竟该为这家店留下什么祝福,却已经在车厢内越来越远的眺望着她们和她们的目前的所有。羞赧地确认车厢空空如也,冲着列车的反方向脱帽鞠躬,然后重新戴好陪伴已久的帽子。
但是头上并没有被覆盖的实感。一摸,帽子没了。好像是刚好一摸的瞬间,悄然消失的。
帽子并不贵重,可是自己无比珍视它。顾不上一地的灰,像老鼠一样伏在座位低下团团转,夕阳西下,光线朦胧而昏暗,你混乱中想起自己的行囊里好像有件可以随时产生光源的小玩意,干脆把东西倒的一地都是,拎出那个玩意。
没有任何开关按钮机关,就是一小块分杈扭曲的合金木条,越暗的地方,周围产生的光雾越亮,反之也成立。你刚刚想再次伏地,却发现被投进的夕光沐浴的木条如警报般高亮闪烁,凝聚的光雾一声怒吼。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现象,尤其是狞笑的光。胆小的你吓的四处顾盼,连连却步,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你条件反射般低头鞠躬。
“啊啊,只是撞了一下,没事的,倒是你急匆匆地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是个女声,全身被一批破旧的蓑衣厚实地掩盖住,脸戴一个拟兽的面具,炽橙的色泽同平淡的眼眸相称,睨视着稍矮的自己,然后就看不出其他特征了。你在说明情况之前,找到了自己的所失之物。破旧的旅行帽子,就在那女性的腰后方别着。
你不顾一片狼藉,耐心地和这位未知的女性讲述方才的诡异。自然,那位女性还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这样,你回答我三个问题吧。”
“可是……”你明知道这个人有一种强势占有物品的姿态,却说不出点道理反驳她。
“别缩起来,我不是要为难你。只要你好好答出来了,不管答案如何,我都会还给你的,毕竟理论上你才是它的主人。”
不对劲的地方被你卡在喉咙,咽回腹中。要拿回你的宝贝帽子。
女性游走了一圈后,找了个还算清爽的位置坐下,单抱着臂面对目光游离的你。
“刚才你上站的地方,很喜欢是吧,哪里很喜欢呢?”
危机的本能驱动你力争沉着的反问了一句。“……为什么”
她沉吟一会。窗户之间细细的影子缝侧身钻出一匹马……还是马车?这马只有飘逸的鬃毛展示着它的生命,它的脑袋像是在艺术建筑里被活生生割下来的铜马头,却比玻璃晶莹透亮;前双腿绑着直三角形装的粗笨骨骼支撑片;陶黏土揉成的躯体滴答着液珠,结结实实的绑着一辆只有两个柄两个半轮的平板木战车;一个前仰后翻的娃娃像是被一刀两断,上半身沾死在木板上,伤痕累累。它呲开牙缝,但从背部的小人发出鬼魂哭泣的声音,阴火的泪潮湿了木板战车。
“不用管它,你继续回答吧”
“……”
小人像没看到你们两,专心致志地叫喊疼痛。
“因为作为流转枢纽的她终于又重新开始汇聚了——汇聚,散发,传播,汇聚!啊啊啊,美妙而伟大的因果的职称马上就会获赐奇迹,从日常琐事中得到自由行踪的解脱!!!还有还有她还不知道她干了什么伟业,一脸可爱认真的犯大蠢,乐死我了!”
小人的哭喊戛然而止,随后身形隐去。
可是你心里想的是【两个女孩子一起努力创造了一个无忧的童话餐厅】之类天真可爱的理由。你根本不知道你嘴巴说出来的是什么事情,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女性观察了你的微小反应,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示你靠近并把帽子扣在你的头上,但手依旧斜扯着帽子的一角,生怕它被你带跑。
“你然后你是旅行者吧?我看你这破帽子大概坚持旅行了很久了。如果是,告诉我你是因为什么才坚持到现在的?”
“……我只能回答你前一个问题,是。”
“前一个问题不是问题,只是小小地做个礼貌性的确认。”
“……”
“算了,就当你回答过了,但是,请你扪心自问一下,这种理由真的有种种存在过吗?胆小,冒失,图安逸的你,何来有勇气当旅行者,接触八方游士?有人支持你吗?除了返还故乡,你还有其他更加向往到要以死所求的地方?那个地方真的存在还是神话传说?你真的挂念那么多吗?真的有那么好的运气一切顺利?你连基本的旅行者的无情都没有,你真的适合当旅行者吗?是不是感觉活到现在真的是万事大吉?我要提醒你以上都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
一粒灰尘飘入你的眼睑,如果它不会膨胀不会变成一只七面块状头颅的肌肉白虎不会用外露的两趾抓手挤压你的太阳穴,你不会注意到它的。
“咕唔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这个帽子你是哪来的?”
你绝对绝对不能张嘴,你绝对绝对不能回答,意识会混乱,你马上要是我的了!
“机械的机构打上鸡血的浮士德的管,闯入的天空其实无关紧要地哀伤环境,合金欢喜是日子向着子子子子宇宙戴浮点矩阵打转,等一下你片片就是我的香醇浓郁,黜退,黜退,哎呀呀,飞了改变的不对称体爆炸——————————”
你最后听到:
“只有绑定了人的旅行者之帽才是目标啊,不过一包的因果道具真的是以外之喜,估计是帽子的功劳吧。”

可算是把我给回收了,这个废物竟然想把我带离她的身边!!

第零章

因为是车站的附属茶馆,所以我们接待的客人常常是处于路途中的行人。于是比起照顾住在车站附近的老顾客的个人口味,我们会提供更加纷杂多变的菜品和茶品来满足形形色色的行人多多样样的需求。当然,我们的菜单永远会保留基本好评的热门菜品,但它们不会成为我们餐厅的招牌标签。我开店之初原本是那么想的,才思酌出用创意菜品取胜的经营策略。
不过我忽略了,即使是急匆匆的行人,只要不是漫游的旅行者,也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常客。前几日,有一位面容清秀的绸衣小老太送给了我们一本她自己精心编写的小册子,据说里面记载着她对车站附近餐饮店的美食考察。
那时我款款收下了,并赠送一顿免费餐作为回礼。因为我没有了解同行兴趣,所以我打算直接跳过有关其他店的内容。不过翻开第一页,记载便是我们亲爱的茶馆。期间十几页,按时间轴排布,完整地记录着开店以来的数十个特色菜单。她大段论述后,最后记载着对我们的总评:“富有奇幻幽丽的用餐氛围,新品层出不穷且多数美味,红茶馆的两大特色完全突破了我对车站餐厅杂乱劣质的刻板印象。不过也因此容易让新客人不知道这家店是干什么的,茶馆的新面孔的增加量一直很少,挺可惜的。其他也就私心希望小糖浆能在开店两周年时回归一些经典菜品。”
我只看见了三个字——两周年。我脑中的红茶馆的时间似乎一直茫然地停滞不前,以至于我不曾去惦记它的生日,乃至经历。不过红茶馆有着让大家都友好相处的使命,我还是想好好去庆祝它的。
于是到了今天的的睡前时间,我打扰了一下鳩的房间,并把这本东西拿给她看。身着条纹长袍睡衣的鳩特意从床上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在她的实木书桌前,仔细研读了半小时。我也坐在她的床沿,盯着她挺直的背影发呆了半小时。
[糖浆,这本书提到的建议很有用哦]
鳩利落地掏出纸笔,写写画画了点什么后,似乎确认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带着那张纸,坐到了我身侧,向我总结道。
[……建议?什么建议?]
[这本书里的啊,顾客不是在里面写了很多总结分享吗?我看了看,写的真的很用心,看起来店长有很多很好心的熟客呢]
[虽然我不是很记得她……]
[嗯?上次你免单的那位风衣旅人再度访问时,你不是一眼认出了他,还兴致勃勃地和我这次说一定要好好什么的,我还以为你是热爱顾客的那种店长。虽然我两次的表现都很棒并没有需要特别改正的——]
[主要是因为那个人的帽子莫名熟悉亲切,很好认…]
[说不定是糖浆老家传统款式的帽子]
[尽管如此,我还是感觉有点对不起特地制书送我的这位好妇人……]
[人家也不晓得你不惦记她,话虽这么说但是对顾客尤其诚心实意的店长也会自个儿过意不去,所以——]
鳩拍拍了书的胶皮封面,书发出一阵啪啪的响声。
[没关系,我们只要真诚地回应她的建议,就是身为老客的她最大的满足——虽然看样子你没有把建议读进去呢]
[我不擅长读书啦——]
[也是……不对啊糖浆你还是给我学着读书啊!]
一对比我两阅读的收获,我对老客心意的态度显得尤其粗糙。下次确实要改进……!
[嗯——下次一定]
[哪个下次?比如说两周年之后?]
[可以!]
[可是两周年具体来说是什么时候?我来当糖浆的员工只有半年不到,不是很清楚店史]
[emmm,其实我也不知道……?哦对了,我给你看这本书就是想告诉你我们还有两周年的活动这回事。]
[关于两周年的活动,糖浆你已经有什么想法要和我说说了?]
[不,正相反,我是因为事出突然完全没有想法才来找鳩商讨一下的]
[嘛,平时雷厉风行的糖浆只有这(没有目标)时候才不像个店长。虽然这事情好——麻烦,但是鳩帮忙找找灵感还是无妨的——我要抓住每一个店长难得依赖我的机会!]
[鳩已经有想法了?!]
[准确来说是这位客人有很多想法,我觉得我们只要照着她的意见一项一项完成就会是一个绝佳的庆典]
客人的意见……红茶馆是客人的茶馆,她一定比我更明白现在茶馆需要什么吧。
[嗯,就这样办吧,没准能弥补一周年庆典的遗憾!]
[一周年的遗憾,是什么?]鳩敏锐地抓住了字眼,眼神略带炯炯地追问。只要存在问题,她都能刨根问底地好奇到底。
[遗憾当然就是没有一周年庆典!]
[啊我就知道~]
诶诶诶诶她怎么已经看出来了?我用力地盯着鳩快要抑制不住的笑,缓缓凑近,不过被她招架弹开了。鳩突然弯腰埋头,哧哧地嗔笑起来。
[像糖浆这种对自己店的经营如此得心应手的店长,突然匆忙地来向我咨询周年庆这样重要的事,只可能是因为打开始就没在意过]
也是呢。
我呆然地倒在床上,轱辘轱辘地打转,把鳩刚刚铺好的整洁床单弄的皱巴巴。听到布料摩擦声音的鳩及时地抬头。她喊着[我的被褥——!!]愤怒地扑杀而来,我及时地翻滚到床的另一头,顺手拿回书桌上的书,像地面挣扎的鱼蹦跶蹦跶地溜走了。
*
我们店要求在五点时就要做开店准备了,不过我今天特别早起了一下,四点钟便蹑手蹑脚的路过隔壁鳩的房间,遛出茶馆去老地方提前做了一些庆典材料的准备。所以鳩醒来时,看到的就已经是一个稍有不同的(伪)庆典.ver茶馆。作为最初的点缀,我在各个花坛的角角落落简单装扮了些亮晶晶的彩球和星星饰品;给为了方便赏天空而敞亮的透明天花板加了一点不会碍眼的小旗子,喷有闪亮菌落的小旗子上画有茶馆经典菜品的蜡笔涂鸦;以及最重要的、为了让大家知道茶馆是干什么的而特别设置的小公告板!
原本总是睡迷糊的鳩今天东张西望地来上班了。她东指指,西点点,问[糖浆,这些东西……]
[是我勤劳的劳动成果!怎么样怎么样,我整整干了一小时!]
鳩继续四处走动着,观察着我的布置嘟嘟囔囔。最后停在了一块由原木片制成的公告板前。她一字一顿地读出上面的内容:
“红茶馆是红茶馆,大家放心!!!”
鳩沉吟了一会,然后开口
[这个是……干什么的?]
[哦这个啊,当然是告诉大家红茶馆是干什么的,这样客人就可以安心用餐了~那本书不是有一条意见是“不知道这家店是干什么的”吗?]
[糖浆你这没有起一点点安心的作用,反而把红茶馆搞得更可疑了……不过我不想多管闲事了,所以我们就这样做吧]
[对吧~]
看起来我的工作成果算是得到了通过——没有白忙活了,不过要干的事还有很多
[所以鳩你快去上班干活吧,事情还忙得很——不是你怎么扒着公告板睡着了!]
[因为店长太可靠了我可以颐养天年了……啊其实就是没新奇的东西就没有动力了……]
[不可以的啊鳩要扣你生活费了,快为大家的和谐共处而努力服务啊!?]
鳩真的是一有机会就会偷懒……我于是使用“强制力·脸保健操”的招式搓回了鳩清醒的理智,强制性让她站在店门口迎接早上第一班火车的到来,此时是五点十几,而第一班火车是五点半。我赶忙提着放在附近桌上大包小包的材料,回厨房做早餐的外卖。本地的好几位熟客定制了每日常规营养早餐,我得赶紧配制好饮品打包才是。而且今天还有特殊材料的带货要打包,好忙啊好忙啊。
我刚急匆匆的回到吧台后的下沉式厨房,熟客的其中之一便提前于我到访了。悄悄来到门背后的她,用其中一只湿哒哒黏糊糊的手——即触手,在我摸到门把手前帮我开了门,并接住了因为抓空失去平衡的我和散落空中的大包小包——用了更多的触手。
[看起来今天来太早了]
触手的主人说着放下了我和材料们(我才不是材料!),便收回了多余的触手,不过整个身躯仍挡住了厨房门。她眼带淡薄斜瞟了眼满袋子的材料和我,然后目不转睛玩弄着手上——人型的手——装满乳穗色粘稠液体的锥型透明瓶。
携有触手的这位常客名为邱泛路,据说本体是只因对药剂制作的狂热而机缘巧合成精的章鱼。个子比守崖人姐姐还修长的她,今天很难得的披散着她整齐淡银直发,而没有为了搞药剂随意地扎成刺刺的发团。意识到这点蹊跷,我又简单打量了一下她。她今天甚至衣装整洁——简单朴实的一件衬衫搭配无袖外套,也没有穿着斑斑点点的破烂工作吊带裤、也没有神志不清的黑眼圈。甚至她今天面色水灵灵的,白如海水的散光,可以说是罕见的容光焕发。
是不是出了什么好事呢?我搓揉搓揉着地的屁股,大惊小怪地复读了她的话
[是啊,看来今天来太早了!比我们开店的人都还早呢]
我一半是真心觉得她的早的稀奇。从她所隐居的醍醐森林深处,以一般速度步行至我们茶馆需要不短的时间。若是沿水路游泳过来的可能会稍快些,不过她今天显然没有沾过水。不过主要原因还是邱泛路是早餐外卖的长期预定者,自取外卖就是她的反常。
[想知道为什么吗?]
[想——]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她终于敞开了整个门,侧身让出了进厨房的通道。虽然泛路是顾客,但那神气的姿态颇有主人迎客的模样。我乖乖地配合进门。邱泛路跟着我的身子快快的关上了门,拣了个结实的箱子先坐下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一边处理最后一份早餐外卖,一边等她开口。
将昨日预先在陶瓦罐熬好的煎茶汤同刚刚采摘的异色赭红果肉一同装入长条玻璃器皿,交给从东芝村买来小电器均匀摇制,最后用高而细的激水冲一杯清茶,把它们分层混在一杯。接着是熬制的杂野肉。这玩意顶费劲了,当初确认要求时,邱泛路不容回绝地说一定要用当日从活蹦乱跳的野动物上削下的肉来熬,说是她助手在当流浪者时养出的刁钻口味。虽然没明说,但是邱泛路上个月突然订购早餐外卖,大概都是给她助手吃的。
烂肉的纹理错杂在混汤里,心又生了几丝好奇,但太多余了。打包。
早餐全完成了,但是手边还多了一个为处理的特殊材料。它也是邱泛路要的。
[对了,邱泛路你那荧光体素材怎么办?]
一时没有回应。直到我打包完了她的那份早餐,她依旧缄默不言,一心一意地摇着手中的瓶子,余兴未尽
正当我纠结该如何开口将邱泛路从自我沉浸中拉回神来时,一声哐当的木板撞击声冲入,接着吱吱压地远去。鳩从厨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盯着邱泛路旁若无人地占据着厨房中心的位置,不解地瞪圆了眼。
由于外卖服务基本上是由我包办的,所以鳩不认识邱泛路,再加上她怕生,似乎怯弱间无所适从,也就忘记本来的来意了。
[鳩——你醒了啊,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鳩原本可能还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但这会她可困不起来。她大半身严严实实地藏在门框后。
[这个人……]
[啊,她是我们的常客,放着她不管就好了]
[这样啊……额,humm……]鳩凝神呆住了一会。大抵是在搜索自己的记忆记录吧
[因为是早餐外卖的常客,所以鳩你不太认识]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我还有以为我变笨了]
[少记一个客人怎么会变笨啊]
[至少糖浆能记得住很多客人]
[原来你那么崇拜我的记忆能力吗?]
鳩将几乎要掐在一块的食指拇指伸出,不太服气地再三强调:[大概有一点点,不过就一点点点]
[嗯,好,那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试图用扯皮的话舒缓紧绷的鳩,但话题是时候该拉回来了,姑且还是认认真真的营业时间

[啊……哦,对哦……原来是这样啊。]鳩领会到什么般自言自语,便招手示意我靠近她一点,大概还是觉得晾着常客阔声高谈不太礼貌吧,鳩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总有些不必要的自觉。
[客人应该没关系吧……]
鳩瞟了一眼,确定邱泛路还是我行我素地乐呵着,才凑近和我说悄悄话。
[总之就是我想确认一下二周年活动这件事。虽然糖浆你早上大致布置了一下店面,但是计划啊宣传啊什么的还是一点都没和我说明过,我都不知道想搞什么名堂。我怕今天你就要整点需要我配合的好活之类的,所以还是决定向你问清楚一下……]
[事实上鳩还不知道二周年是什么时候吧?]
[是的,昨天晚上……]突然鳩颤抖的声线怒意蹿升,一小会后情绪有惊无险地降回冷静水平。[算了,先说正事,呼唔……别告诉我你错过了一周年后还想随缘办二周年。但是仔细想想即使只是那么干还是会有一大批热情的客人附和糖浆的,熟客们真是要把糖浆宠坏了。]
[嗯…………嗯?有吗?]
[当然,信不信你随手写几张“车站红茶馆二周年方案招募”大字报当传单乱发都能一呼百应。]
[鳩啊,就算我再随便也不会糟蹋自己的店哦?]
[怎么说的我跟个怂恿人的坏小孩一样?算了不重要,反正店长的安排无论是什么我都能好好配合。那么,具体来说是什么时候办二周年?]
[年底……没准?]
[既然店长没有准确的意见,那么作为时间主管我强行定在十二月十日]
[日期有那么重要吗?]
[自然,没有准确而适合的日期规定下来,顾客们就不方便安排,极大可能导致二周年庆典的失败。糖浆除了当店长和厨子以外,什么都不太懂,也不太学的进去……不过相反的,周年庆方案可以安心的全权交给店长了]
[这就是二周年分工?]
[虽然不擅长学但是领悟能力很好啊,店长]
[那么就是我有、意、不、去、学。这很难,你不得不承认。]
一股嶙峋的不满,促动狭闷苦恼的我愤懑地脱口斥驳。可说完后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想。简直以为积攒许久杀意的犬狼,终于因忍无可忍地撑开牙锢,却只是为了缓解痒痒的冲动而龇牙咧嘴,虚张声势。
好像是老毛病又发作了,怕吓着了鳩,心虚自己蛮不讲理,忐忑不安。
[确实,不读书或学习的日子对我来说可是难以想象的煎熬。对我来说,尤其在这种和平却处处不安稳的世界里,学习是最好的适应手段哦。]
老实说,乱发脾气的我,根本不在于自己胡言乱语说的在不在理。但鳩以严肃的肯定对应,反留给我了发热的头脑缓冲的余地,无疑的贴心。
[嘛,我一时兴起调戏店长过头了。不用太在意刚才的话,毕竟糖浆的任务始终是当好店长]
是啊,这些戾气从来不是重点,更不应此影响茶馆的经营者。我摇头抱歉地笑了笑,鳩也会心一笑。
我清了清嗓子,作出店长的指令:[早班车还有十五分钟就抵达,鳩差不多该去等候客人们了!]
[是的,店长!虽然方案全权交给店长,但是糖浆如果有需要配合的事,还是可以尽管拜托我的。别忘了考虑老妇人的建议——]
[当然不会忘!]
于是,方才谨言厉色的鳩换上哈欠出门回岗了。一会她定还有十五分钟的小憩。
邱泛路窃窃私语的窸窣声渐渐大了些,好像有了点开金口的意思了,我侧耳倾听
[有可能吧,如果是用这样一剂猛烈的催化药……]
[标记物正在通过——!]
结果前言不搭后语,单纯是邱泛路在自言自语罢了。
[你啦,人已经到这了,还需要我送外卖吗?]
瞧见她旁若无人的样子似乎不愿回答,我放弃地扯了扯她浅蓝长褂的衣角,轻轻咕哝了几句,大意是让她不要偷偷乱碰东西,我去去就回。
和邱泛路聊天很艰难,她总是宛若自言自语、随心所欲地对话。无论氛围如何,她可能随时随刻滔滔不绝,也可能随时随刻沉默不语,说白了就是她一点都不懂得接话。这很可能是隐居所致的一个坏习惯。我就当她听见了我的叮嘱,赶忙送货去了。
突然回忆起被鳩打断的询问。手握紧荧光体素材,我为难地收脚回身,但是一只突然显现的触手硬生生地别开了我的方向,坚定地推着我向门。
意思是还是要送连材料和外卖一起送吗?我回望的眼神如此询问,邱泛路微微颔首,淡淡地和我对视一眼,继续赏玩她沐浴在晨曦散射下的玻璃药剂瓶。
唔……她还要研究这个?她不要吃早饭的吗?
看来(伪)庆典.ver的茶馆头一天就迎来了特别的客人,虽然蛮有纪念意义的,但是我猜想无论红茶馆是不是庆典中,我们每天第一位的客人也会是特别的,因为他们都比较惊世骇俗。
而往日的茶馆每日头号顾客已经就坐于带状粉紫蝴蝶鱼的花丛中,享受清早开胃养生的暖酵麦茶。身边堆着从身上卸下来大大小小的附属装备,草芥粗布的衰衣猎装打扮但整洁靓丽的守崖人姐姐对我粲然一笑,问候了早安。
我也不由自主盈盈地笑了,守崖人姐姐的早安问候,自红茶馆开业起就时常见到。我们的熟识不仅仅因为她是常客,更是因为她主动担起了我们红茶馆的安保职责。那笑颜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宁又令人安心,仿佛是她的到来拉起了红茶馆一日营业的帷幕。
[姐姐给,这是今天份的早餐,注意安全哦!]
我拿出了一份包装在便携金属餐盒的早餐,搁在了守崖人姐姐的桌上。
[好的,谢谢糖浆]
餐盒顺手塞入她身上某个大而密封的口袋,同时慢慢悠悠喝茶的她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迅速背上那堆装备,检查自己上路的准备——守崖人姐姐日常职责就是守护车站附近区域的秩序,忙碌的她只能在赶路地时候扒完自己的早餐。
她余光瞄见我手上仍拎着其他外卖[糖浆今天刚刚要去送外卖?]
[是哦,因为今天早上做了一些更必要的事情,所以今天送得迟了些。不过其他人并没有姐姐那么着急,幸好先碰到姐姐了]
[你不是可以让鳩转交给我嘛]
[可是鳩早上很容易犯困,我放心不下来~]
[啊哈,她好像是会这样,不过也同样也不会偷吃外卖,很令人安定]
[是只要吃到就行了的好搞定的顾客]
[我也不只是顾客]
[还是安保员!]
守崖人姐姐非常认可地顿了顿[毕竟是个守护大家的好工作呢,酬劳也很值]她伸入挂在她侧腰的小零食袋,掏出一根红茶馆零嘴店出品的多重压缩后的肉干一气塞在嘴里。
我们在车站入口台阶处分别,约莫一小会后我回到茶馆前。站门敞开,我拾级而上,瞧见悠闲衣着的站长同车站卫生总负责的溶风小姐滔滔不绝地交谈着什么。溶风小姐的兔耳遮挡了二人的面部表情,猜不出讨论的是不是严肃的事。
根据车站大门口计时鱼缸内小鱼的清醒率来看,第一班还有九分钟达。
鱼缸边有用作留言本的笔。
我突发兴致,挥手扯下一页纸,写了“红茶馆二周年”。补了一个12.10的日期和一通装腔做调的合作宣告,潦草的像一个因为玩太疯了而无滋无味的顽童。一扬,纸钻入风流飘走了。我心满意足地走入店门。
店门口旁边果然站着一只睡着的鳩,我真的是爱莫能助——别和我提议用茶或者咖啡等富含咖啡因的流体灌醒鳩,从来没有起效过。
即使身无疲劳,一大早长途跋涉的辛苦也易使人疲惫。回到厨房就忍不住屁股黏在地板上的纸板,自我安慰就小憩三分钟。
宁静,致心绪飘向远方的景致。一座风尘仆仆的关口小城若在眼前,围着同崖石勾心斗角的虫鸣草皮。分明是闻所未闻的地方,它们的面貌却历历在目。我以前的记忆无意复刻各色景观,甚至在脑内自由搭配创造。所谓行万里路就是有这种看似没有用的好处。
但手头难以不差分毫地打量时间。早客们即将匆匆碌碌而来,急缺一日最初的能量。我不敢怠慢,心里点数了30下,就等候在另一个离鳩稍远的下车点。
盯着大门口的鱼群渐渐彻底苏醒,溅起水波声。鳩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呼噜,清醒了,怀揣着点菜本遥望水底隧道的泛着潜蓝的昏灰尽头。厨房里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骤止。大门口车站长和溶风小姐背向而行,安定在各自的岗位上。
一声悠扬而逐渐犀利的尖啸突然诞生在隧道尽头。但声音逐渐过分洪亮,轰鸣声数倍放大尖啸声中刺耳的杂音噪音。鳩难受地扣住双耳,其余身体强作风轻云淡地保持服务员体态。
看来今天来的是辆惨不忍睹的破车。
[可是,半毁的老式蒸汽笛都发不出这么惊人的声音。有猫腻。]极近处突然出现说话声。
[诶?守崖人姐姐?!]
猛回头,苦恼但板着脸的守崖人姐姐已经架全副武装,扣死硬皮的护甲护腕,抽出一对套在指尖与手背的钝器,随意地伸展身体。
她本预定要进行早上的每日治安巡逻,但现在她在这里停下了她的巡逻并严阵以待,多半是要准备应付麻烦事。
也就是今天大概有大麻烦找上我们茶馆了。
[是要发生什么了吗!!]
[别急小糖浆,要不了三分钟你就会明白]
[等明白了就来不及了啊——!!!无论如何,鳩你先去把厨房里的那位请出来!]
鳩楞楞地回头,又假装充耳不闻地端正接客的姿态。
[鳩!!]我急匆匆地冲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肩膀,[你听见了吧?]
[好好好,但是吧,诶……这不太好吧,我还要等候客人啊……]
[这种时候不用那么敬业,人命关天,快去——!]
我生生地掰开鳩的脚底,推着她慢吞吞前进,鳩畏惧不前地钉在地板上,又犹犹豫豫地向前迈几步,一边嚷嚷着[糖浆自己去不是更快吗……]
[等等你说的对,我马上去!]
[那边的两位不要那么急嘛,在下又不是神佛,不请自己也会出来的~]
结果我才撒腿,半路冒出了个邱泛路,她的触手正好拌在我的后脚。我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还没等我起来抗议,触手就一把将我扶起,然后同时将我与鳩推到她的身后,以触手之笼掩护着我。但见邱泛路的微撑的眼瞳不加掩饰地高歌着分秒的流逝,若呼唤身为不速之客的同胞般。
略去刺耳的警示铃和轨道冲击预告,车站长反复强调守崖人姐姐不要开战。守崖人姐姐只是沉稳地在震动的地面上维持架势,不理不睬。
灌入铁轨,被淹没,滴答的水流。撑开洞口,被迸裂,巨型的白影。
对着白影,守崖人姐姐收起刀,赤手空拳地冲锋了。反应不及的邱泛路还是紧接着跟了上去。新的交锋随着两人身影消失产生了。一连串空气炸响的声音引出了不同程度的沉闷声。
鳩不解地询问[那位客人会战斗吗?]
[是在说触角的那位吧,虽然会做很多药,但是实战的话……还是她的家养小助手丢的药瓶子会比较准。]
鳩呆呆地比划着指头,默然地嘟哝,茶馆真出事了的话,周年庆就开不了咯。
[怎么会出事呢,有守崖人姐姐在呢。她守护当地的英雄事迹总不用我再唠叨了吧?]
[也是呢,我们就在这等着捷报吧,再不济,糖浆也一定能抗着红茶馆成功逃跑]
[别给我太大的压力啊!]
鳩舒缓地微笑,扶着摇摇晃晃的桌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了。我以搀扶为借口,情不自禁地绕过她的肩膀。
剩下和我们待在一起,只有无动于衷地做着卫生工作的溶风小姐。她默默地环视了一圈,问我道,[喂,店长,这些桌椅是摆回原样还是堆到一角,或者你另有安排?]
[好敬业啊溶风小姐,还是等一会再说吧,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把你打扫好的卫生糟蹋了]
[哼——]溶风小姐背过身子,轻蔑地审视我[所以呢?妨碍我对被强行租借出去的地盘行使支配权吗?根本不。我需要的不是你的关心,而是你的配合。]车站长提过,这块地本身是溶风小姐家的地盘。现在被上头强行征用了。不过我们谁都不知道车站长的上头还有什么。
[这样啊……那就麻烦你摆回原样吧]
溶风小姐首先把鳩倚靠着的桌子强行拔起,要不是我扶在一旁她一定会吃一个狗啃泥。鳩从我怀里溜出去,闹气地在溶风小姐的背上锤了几下。在顶部观测站的车站长用喇叭不耐烦的喊着,出事了别乱闹,他抽不出来安顿我们。
我顿时回想起守崖人姐姐的话。
【要不了三分钟你就会明白】
已经明白了,其实什么特别的事都不会刻意让我明白。也明白了,其实在场的大家远远比我更在乎红茶馆。更明白了,真正上不关心红茶馆的,只有我。红茶馆是个我一手打造的地方罢了,只是聚集了些人员罢了。我只想看到大家聚集起来,这很简单,根本不需要红茶馆本身。
[……]
我回头张望。先是一开始的打斗声乍然沉闷,然后是另一团又另一团的稠雾四处窜散,像是白色的黑洞压制了一切的声音和光。只有其中的晶体颗粒折射着波动着的气息。无比潮湿的。
结果自己还是一无所知,店长的责任与担当就被如此漠视。莫名的愤懑涌上心头。眼见着诡谲的白色黑洞四处炸开,溶风小姐有模有样地指示着鳩和我退至吧台下方。鳩惴惴不安地示意避难路线,那通往车站地下的楼层。我连忙点头同意。溶风小姐则熟门熟路地掀开厨房地板的冷藏口,爬下我秘密设置的梯子前往下层的仓库。鳩犹豫地来回看着我两,我不轻不重地把她往洞口挤,她才爬下了楼梯。
[糖浆!]
鳩突然大声叫了我的名字。我才反应过来我在洞口边发呆了几分钟。鳩的手一直高高举起,预备接住殿后的我。
[鳩,你和溶风小姐在下面待一会!!]我蹲下冲着洞口喊了完这句,拉上盖子把她们和我的话语一同锁在了下方,随后步履轻盈而坚定地奔向车站的入口。谁都可以,但只有我不能不知道我的茶馆正在经历什么。
毫不夸张的说,外面的天空正倾盆倒下着歪七扭八瀑布,我从未见过雨能下得如此压抑而无序。但外界的一切是如此风平浪静,没有太阳的身影但明晃晃,成片的云泛着惨白的乳液不动声色地凝滞在原地。
雨伞……还是不带了。尽可能躲避雨点,奔向车站靠山峦的一侧,沿着外置云梯爬上了车站的主控室,却没看到人,只有围了一大圈的机器有规律地闪着灯。我抓住主控室另一侧的重门,拉不动。我就退回云梯,从斜侧方跃上了车站的顶部平台。
正前方的瘦高男子正是车站长,奇怪的是他周围的雨点消失了。更准确的来说,雨点一旦过于贴近车站长,就会突然瘫软滴落,就好像被一面隐形的墙夺走了速度。
算了,管他呢。
我也走到了前头,和车站长并排扶着栏杆。我见他没反应,朝着他视线的方向眺望。是那团白色黑洞,但凝聚成了一定的形体,像是一团毛茸茸的生物。它的头部还塞在湖底隧道的洞口,但大部分肥大的身躯已经退出来了,估计是受到了守崖人姐姐猛烈攻势的惊吓,它的四只肥脚还在扒拉着泥土,努力地想要拉出头部。
车站长的眼神突然犀利,默不作声地把我头摁到了围墙以下,紧接着一声沉闷的“砰”,好比起开了一个巨大的木塞子,我甚至能感受到整个车站瘪下去了。待一切安稳后,他翻出栏杆,沿着倾斜的车站顶跌跌撞撞地跑下去。他在末端一跃,一头撞入被药水喷的花花绿绿的云雾中,主动的投入白色黑洞的吸引力中。没过一会,白色黑洞的体形一截一截地收缩了,凝聚小小的一团掷落地面。从迷雾现身的车站长嘴里咬着一块蓝色的晶石,背上还背着一个染得花花绿绿的邱泛路。守崖人从暗处走来——也被染得花花绿绿——从快要瘫倒的车站长背过快要呕吐的邱泛路。她顺带抓着缩小版的白色黑洞脖颈,右手横抱着一个东西。缓过来的车站长调整了步伐,小跑跟上了在前方缓步走向红茶馆的守崖人姐姐。趁他们还没注意到偷偷溜出来的我,我率先溜回厨房摆出一桌早茶,拉上鳩和溶风小姐假装在位置上喝着茶等待他们归来。
他们沿着铁轨走来。前头的守崖人姐姐活力满满地提着手上的白色黑洞,远远的同我们打招呼。车站长反倒已经不太行的样子,一路强挺着腰板铁着脸蹒跚前进。守崖人把左手的白色黑洞重重的丢下,同我寻了几根绳子,蹲着把她右手横抱着的东西五花大绑起来。鳩好奇地凑上去,偷偷的掀开覆盖的那层布,欢喜洋溢地回来和我报告,[糖浆,是骷髅诶!!]
[骷髅……]我有些毛骨悚然,不太懂哪里值得她这么兴奋。
[不用怕,他是活着的。他的种族就是骷髅,只是现在尚处于假死状态。]听到我们的悄悄话,守崖人姐姐安抚道。
[啊。还有一件事,小糖浆,下次我战斗的时候呢你还是尽量躲到安全的地方比较好。不过今天我没有提前提醒,我也有责任。小糖浆下次记得就行啦]
虽然没做什么坏事,我却感到一阵恶寒穿刺我的瞳仁,瞒不过。从来没瞒过她过。
[虽然有点事情想问他们两,不过看样子一时半会也醒不来把,小糖浆麻烦先把他们两关关好,随便挑间锁门的房间就行了,我中午再过来问话。然后呢,麻烦车站长去主控台调整通知一下列车运营安排,我去打扫一下卫生。剩下的人准备三十分钟后迎接客人吧,一大早上就遭遇了那么多麻烦事,辛苦了~各位]
房间的要求很简单,是个有吃有床的地方就行,那楼下的仓库就刚好能用。守崖人姐姐先把骷髅竖着搬下去,我则抓小的一团紧随其后。近看才发觉,那小化的白色黑洞竟然是一只云朵做的小狗。
守崖人姐姐显然有些走神,放下骷髅后,她回身迎面撞到光明正大跟上她的我,[等等,小糖浆你怎么下来了?]
[那个,我想下来检查一下仓库的门锁,顺带把这只小家伙带下来了,省的姐姐跑两趟]
[哈……]她有些懊恼的敲了一下自己,[都怪我没说清楚。小糖浆,我说的他们指的是这个骷髅和那个药剂师顾客。至于小狗,它现在是没有危险的,丢它去外边玩耍就好……对了,你们能替我暂时收留这只小白狗吗?]
[啊,我当然可以留下它!……等等,药剂师顾客?你是指邱泛路……?她怎么了??]
[具体我也不知道 ,等她醒来问问就知道了。我再上去一趟,小糖浆可以开始确认仓库的密闭性了]
姐姐再次爬上楼,木梯受不住重量,吱呀吱呀地呻吟。我闷头扣住了仓库的第三把锁,叠起没用的空箱,腾出更多的空间给另一个人摆放临时的床铺。
*
更多的详情,我并不知道。当天除了每班列车都准时地延误了半个小时,其余的一切归于平常。我进进出出着厨房的门,偶尔骚弄小白狗的下巴安抚它连连的呜咽;鳩来来回回地奔走,时不时装模作样地坐在衣装尘朴的老猎兵对面,争论今年秋季森林内哪里会有最多的新生幼崽。
夜晚的收班跟着被延误的列车时间也延误了半小时。我关灯合上厨房的门闸时,几道光——夹杂低沉的阐述——幽幽地从漆黑一片的红茶馆木地板缝中探出。
守崖人姐姐好像今天没其他要事,全权揽走了审讯之类的活。这也确实结结实实地耗费了她一整个日夜。如果是守崖人姐姐的话,肯定什么都知道,却只是缄口不言地进进出出关押人的仓库,独自来回踱步烦恼着什么。只要她不愿主动说,就几乎没办法撬开她的嘴。
至于车站长,他和守崖人姐姐对了几个眼神后,就像自觉地收到了什么不可违背的指令,假装整件事完全没发生过。鳩很执着地旁敲侧击地套话了一小时,车站长坚持用一连串相似的打哈哈打发她走了。鳩埋怨道“即使是糊弄,好歹也要有点诚意吧!”
总算平凡结束了今天的营业。我照例在门缝后探头,对鳩说了声晚安。一直赌气的鳩不出意外地一个箭步冲上来,双手包裹了我放在门把上的那只手。又是那好奇心害死猫一般的执着眼神,执拗地盯着我,但内心的渴望却不敢化作言语直接地倾诉于我。
我替她说:[想要去打探点什么是吧?]
鳩反倒被直球吓得支支吾吾起来:[虽然话不能……那么说,对吧?不过我想想……嗯,呃呃呃,总结起来确实……是这个意思吧?……大差不差]
我反握她的手,将我们的手推到她的嘴前,[很担心茶馆吗?]
[当然会啊!都有怪东西直接莽撞地冲过来了诶。]
[万一是不该知道的事情呢?]
[你凭什么说事关我留存之地的危机是我不该知道的事情?]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吧,只是守崖人姐姐她看起来不打算和我们说的样子]
[在我来之前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总感觉很多事情虽然不是她全权负责,但是类似比较大的局势啊什么的,你们都是听她的吧?]
[但她确实像个万能的守护神。我们并不是听之任之,只是长期的信任而已。鳩到访的时间相对与这里的历史确实太过短暂,不清楚也是正常的嘛。去吧,今天的糖浆累迷糊了,忘记和鳩说晚安了就去睡觉了呢。]鳩有些欲言又止。我拍拍她的肩膀,假装打着大大的哈欠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只听房门吱呀晃动的声响。

Turned out -later

​​*这是一个号主狂草假想的平行宇宙,各种设定会与原作有所出入,两人前期都会有一定的ooc,看下去就知道原因了

*设定中格劳克斯的处境与游戏中截然不同,本作中格劳克斯因为“外骨骼改造”获得超凡的腿部能力,而不是像原作因为腿部衰退才用外骨骼辅助,所以性格转变更大。

*号主集训,关键揭秘部分还在编写,不过这些很明显的伏笔大家都能看出来吧

我很少能享受这样一个质朴的集市,难得单纯地好奇心一不小心流连忘返地徘徊于歪斜店门与门口不平整的小地摊之间,在谈天谈地的老年人的闲语间,恍然购入了许多事后总要烦恼怎么处置的食材。还好大爷大妈总劝说着一定要吃新鲜的,所以手里拎着的东西虽然杂七杂八,但是加起来也就一个满满的塑料袋的分量,不会给回去的行程添太多的麻烦。临近市场入口的卖特产小吃的卷发大妈见到我倒是有点吃惊:“欸,小姑娘你买那么多,一顿吃不完得嘞!”

“有人一起吃的啦”

“哦,那倒还好嘞,是要和人过节吧!”

“节日?最近有什么节日吗?”

“啊,外地人嘛,是我们当地的一个节日,叫往生节,大致上来说当成龙门的安魂节就是啦~”

“这样子啊,第一次听说,谢谢阿姨。”

来到了约定的桥墩底下,却不见人影。雨后的天气还是太闷热了,我本身覆着一层湿气的皮肤又成了累赘,于是随着日照的阴影无聊地挪动步伐,慵懒地倚着冷硬的石壁,只想等她自行出现。夕阳染着昨日遗留的积水像葡萄酒的血,这会吸引爱好品酒的她出现了。不过她喜欢的是威士忌来着,还是风味比较独特的谷壳威士忌。

一时寂寥无声,突然像是坏掉的农具车般吱呀的声音从远处狂啸着靠近,突然又自行隐去,下一瞬间格劳克斯翻越了高大的稻田岸坡,若无其事地踢踏着张扬的彩绘外骨骼出现在我面前。她绕过我的身后戳戳塑料袋。

“买了菜了啊,都是当地很有滋味的菜欸,肯定很和我口味。”

“嗯,等待任务开始期间还劳烦你的照顾了。”

“很期待呢,既然蓝毒小姐做的甜品都那么好吃。那么厨艺肯定也不在话下。”

“想吃就说,少隔这拍马屁。”这就是我想等她自行出现的理由,尽管她是难得的那个想吃的人,可是我不擅长对付这个人。“你又是跳上来的,能力真的是超出我的想象。”

而且她和我预想中的完全不是一个人。在我预想中的她软软的,却坚毅不屈。而不是仿佛玩透了世界的规则的高人姿态。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还未见面的人就烙下了深深的刻板印象,但是挨不住我那来自毒素神经的直觉。这个人,哪里都很变扭。

“蓝毒小姐总是把我想的太弱了,这对任务执行时的判断很不利。还请你判断的时候自觉在程序的判断条件中把你想象中的我的战力乘以二呢。”

“好了知道了,快走吧,等了你好久,好热。”

“毕竟是安努拉呢。那我带你去一个比我家更凉快的地方。”

“别告诉我是酒吧。”

“正解。不过这次去真的是正事啦。菜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和我家的方向是顺路的。”

“怪机灵的啊。”

“被逼的嘛,我们虽然不算同行,也算是同个业内的人,蓝毒小姐现在不明白的话,以后肯定会明白的。”

我婉拒了格劳克斯背着我前进的邀请。她领着我一路钻入羊肠小巷,拐过几次几乎才通人的弯,进入了这个几乎全是包厢的酒吧。她没骗人,冷气确实足够隔离门外的湿热。我们走进的包厢内对排已经坐了两位人,一位女性黑衣线人阿拉比和一位男性丰蹄技师马尔普斯。我只能和格劳克斯坐狭隘的一排。马尔普斯自我介绍说格劳克斯流落时期就相识的旧友人,由于他大部分技能都是一开始追随格劳克斯学到了,开玩笑地说格劳克斯的本业应该也是技师才对。我无意识地想象她对着自己的外骨骼腿敲敲打打改造的场景,反倒觉得怪合适的。

而阿拉比是个只做分内事的人,只扼要地告诉我们目标会在咖达镇举行的往生祝贺派对上出现,交代了一下上面要求活捉,也不告诉我们更多具体的内幕就起身走了,留下三个行动者讨论方案。虽然,没有什么纠葛的脏活是不存在的。

格劳克斯突然轻轻拉过我的耳朵,轻声细语地耳语道:“大体来说,少知道些情报对我们都有好处。”

瘙痒的温热与话中话有点吓我一跳,但我还是忍住了捂住耳朵的冲动,有些嗔怪地反问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猜了猜蓝毒小姐在想什么。想回应一下嘛。”

“你就是这种地方……算了,继续说正事吧。”

“虽然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大部分情况还是只能随机应变。服务员,来两杯典窖麦壳威士忌。”

“……好歹给我介绍一下那个派对的情况吧,我人生地不熟的。”

因为酒吧特殊性质的原因,酒是通过一个小小的窗口塞进包厢的托盘。坐在窗口的格劳克斯拿起了她最爱的双份威士忌……额,怎么其中一瓶挪到我面前了。

“试试看嘛,我想要蓝毒小姐也喜欢上我喜欢的东西。”

“包括我的料理吗?”

“当然。”

“好吧。”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无奈地举起双手。可能是出于某种种族自觉,我不怎么喝酒,虽然麦壳威士忌闻起来的谷物发酵味道重的有点发酸,但是我憋着鼻子浅浅舔了一口,意外地还可以接受。“所以说格劳克斯,你们这的往生祝贺派对到底是?”

她的视线轻微地躲闪了一丝:“额,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了……我过的还是龙门的安魂节,只听说往生祝贺派对是与死者共舞以庆贺来日的派对。”

我将询问的目光转到马尔普斯,他只是晃着对于丰蹄略显小巧的双角:“我也仅限于了解的程度。因为往生派对基本都是和自己认识的死者共舞,而我作为孑然一身打拼来的人,在当地没有死去的好友或者亲属,所以没参加过。”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会场地图总有吧。我得视情况准备一些人的麻醉剂或者一群人的麻醉剂。”

马尔普斯扯开一张皱巴巴的纸头:“那还是有的,线人给的。你们看,目标的爵士被分配在派对右上角的草坪,根据推测的路线图他在最开始访问一圈人后就会一直待在那里,正常情况下你只需要做一些人的麻醉剂放倒几个麻烦的家伙就可以了。”

“看起来这整个会场还是在一个小山坡上?另一种意义上挺方便。”

格劳克斯插嘴:“尤其是对我的腿来说。”

“好了,你也快来给点意见,吃掉一切踪迹的蓝色走狗。”

格劳克斯顿时放下了仰天的酒杯:“虽然这个外号还挺不错,但是谁是狗了?!”

“我只是打听地下线索顺带听见的外号——”

最终还是决定通过上面的一些关系,正面混入这个“自我陶醉”的派对。马尔普斯依旧不能入场。只能作为场外援助。因为入场的条件是携带一件以上熟悉的死者的生前所有物并加以验证,纵使权势力量再强大的人,都不能差遣任何一个早已信游他乡的魂灵替你伪证。即使有例外发生,但是因为这里是泰拉,也不值得我去大惊小怪了。

准备入场的我和格劳克斯替换了各自的私服,我是穿了当素人模特时被淘汰的马甲套,她则有些反常的抛弃了自己轻便地行动装。下半身是昨日的麻色短裤,外骨骼换了一套行动专用的暗钢色,上半身却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发胖的塑胶外衣,乍一看像是夏日的棉袄大衣;甚至还带着毛毡帽子,露出的一对软趴趴的触角大口大口地呼吸布料外侧的空气。唔……捏捏。

“格劳克斯,该去派对了”再捏捏。

“额,嗯。”她的头埋进衣物里,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唔,要我拉着你走吗?”

“嗯,好,麻烦蓝毒小姐了。”

……怪合适的。

“我抓住你的手腕吧,左手,递过来。”

她像是可怜的流浪小狗,乖乖地将手交付于我的掌心。刻意停留了几秒,她也没有突然反悔地抽回手。我合拢了手,轻松地擒住了一双沾染了无数的血渍却依旧柔软熟悉的手腕。

坡道的入口像模像样地安设几个用于大型活动的围栏与闸门,但并不是传统地大包小包过安检。替代X光机的是一排峻黑的遮光屋,四角遍布着精致的花纹,可能是出于隐私保护,一次只能进一个人。我本来想趁机挖苦她以回敬前些天那颗高傲的头颅,但放开格劳克斯的手之前,我却顺势改了口:“我会在门口等你的。”

“嗯……不了,还是让我在门口等你吧,我先进去。”

她捂着外衣内侧的口袋缓步挪入房间,大概率放的是入场的同行证吧,不知道她携带的所有物是什么呢,以至于她要用黑色大衣严严实实地捂着。我倚着小屋的杆子等候,放缓了心跳,可几乎听不见屋内的动静。

大约三十秒后通行员招呼我“检票”,并递交我一条白纱围巾便急不可耐地将我推入门内,能真正将一切视线吸入的黑暗包裹了我。白纱围巾被突然冒出的悬浮之白手伶俐地抽走并宽松地绕在我的脖子上,随后摊着手和我讨要什么东西。我解下脖子上前队友的狗牌交给了它,接触的一瞬起,星星点点的亮光逐渐密密麻麻,众多小小的光束凝结的光晕遮盖纯黑的夜空,热情得好似水星的太阳,但还在不断膨胀逼近我的眼球——可在我慌忙闭眼前就坍缩。

那是虚假的光!这不可能是源石技艺,更像是改造后的莱塔尼亚巫艺鉴定,可怎么会出现在东国的僻壤。我仍然发楞,一时间分不清虚实,隐隐约约中手推着我过门,算是通过了入场门槛。我问托着我肩膀的格劳克斯看见的和我是一样的东西吗,她反问我看见了什么,我如实地描述一遍,她却默不作声,比进入前更加惘然地死死盯住大地。许久,她才开口。

“你也挺奇特的,进来的景象居然不是通常的和死者打招呼,而是宛如宇宙大爆炸再现的场景。”

“意思是说,格劳克斯你该不会真的看见死者的鬼魂了吧?”

“不是,这里的大家都能遇见死者的鬼魂,这没什么好奇怪,更没什么好害怕的……”

“所以,你怕鬼吗?”

“一半一半吧……其实我定居这里的第一年,我还是参加过往生派对——的一次开头。我携带的是我父母的遗物,但是我遇见的鬼魂伴侣不是父母,而是一个影怪。”

“会不会是因为外地人的关系?”

格劳克斯维持着缄默,干脆地推开了更加摸不着头脑的我,自顾自地大步流星地前往会场。即时她又恢复别扭的性格,我却忍不住担心她的状况,很难不怀疑她和这个节日没有什么特别不巧的过节,她为什么还要接下这个任务?尽管好奇,但是当下不适合我多加过问,没准参加这个派对,一切都会顺其自然的下去吧,于是我也尽可能快步地跟上她。

现在我们终于揭开了会场的最后一层的面纱,踏足山坡上的草坪派对。虽然我不太了解建筑风格,其间布置的高脚餐桌、装饰的雕塑与石英石柱以及花卉与精致喷泉无一不透露古代智者般典雅又自由的气息,模糊的魂灵身形随着我们越来越接近属于自己的区域而逐渐显形,若无所依的空鱼自在的在我身旁游荡,调皮地来回穿梭我的身体,左右眺望其他参加者身边的魂灵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团块。真不可思议啊,我向曾经的战友深靛挥挥手致意,她也欢欣鼓舞地甩手打招呼。我很庆幸,往生的她回到了最初对生命的活力执着而痴迷的模样,而非死时过分沉重的壮烈满怀。当时擅自替她怀揣的遗憾,如今终于从我的脑海中彻底抹去。不适合她的始终是不值得被纪念的。

但是我在执行任务中独自沉迷多少太松懈了,反观格劳克斯已经挑选了一张最高的椅子,翘着二郎腿侦察实际的环境。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是在和他人客套的任务目标。

“我们这个位置是场地最左上角的地方,你先靠到我的背后进行装弹。”

“嗯。”我掀开袖口,打开分配到的特殊装备的盖板——符合军标威力的制式折叠臂驽——塞入一打自制的药丸麻醉弹,其他三个备用弹夹也塞满了弹药,均为命中即倒地的药量,不可能不够用。

因为不是什么野地帮派对殴或者偷袭敌营的大任务,这些准备工作就足矣。剩下的时间都是在等候时机,或者说,等格劳克斯的发令。虽然她之前说自己的魂灵是黑色影怪,但我看见的却是同她发色般的深蓝色。我试着用心声问了问深靛她看见的是什么,也请深靛问问其他魂灵同样的问题,都说确实是黑色的影怪。“这个影怪的剪影很像她本人,她本人的魂灵很错乱,像是两种可能性在打架。”,深靛补充道。

……

尽管谜团更多了,但是当下不适合我多加过问。

沉默的舞会中,大多数人与自己身边的魂灵为伴起舞,即使少有的说话声,也生怕打扰到他人。些许时间后,格劳克斯突然咋舌一声:“不好,他比预想中的路线更快的返回了。你分我一个备用弹夹,我先绕路埋伏,你马上!”我从背后递交弹夹后,椅子上的人就转瞬消匿了。原来她能隐去吱呀的机械脚步声音,嗯,我得把她的能力按预想中的两倍计算。

爵士分配到的场地由一圈茂密高耸的花坛严实地包了三层,使得它成为开放场地的唯一天然包厢。听内部的脚步声最多只有三种。我预想三个人不同的站位该怎么速射时,意想不到的人拦在了门口,是马尔普斯,携带着一个类似电磁枪的重型老式武器,他精瘦的身躯顿然显得小巧,但还是靠着丰蹄天生的力量将武器稳稳当当地架起。

“虽然没有很严格的安检,但是这显然不是能正常拿进来的东西,马尔普斯。”我背着手展开了臂弩。

丰蹄不屑地喷鼻气:“哼,所以我是非法拿进来的,这个回答你满意吗安努拉。”

表面上没有明说,但是他已经完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彻头彻尾地故意挑衅。我不加犹豫,反手送他一发今日的第一弹,但弹药在最后一刻像撞上无形的屏障,激烈地颤抖挣扎,直到失去动力应然落地。局势不对,我迅速藏身在花坛后,心里嘟囔道:“自带小范围磁力场……”

马尔普斯没有激进地追杀,而是像第一次获得胜利的毛头小子般炫耀地大声喊叫:“是啊,如果你想要通过,只能赤手空拳地近身格斗了,嘛,这样子即使我不会任何格斗技巧也是妥妥的顺风局,丰蹄的力量绝非笑话。赶紧考虑吧,否则你只有被我射击的份了。顺带一提,不要指望你的搭档用她那笨重的铁腿来打败我比较好。”

“你为什么那么做?格劳克斯不是你人生地不熟时就与你一同生存战斗的伙伴吗?不是你自己说你的很多技术都是更她学的吗?”

“虽然具体和你讲了你也不会明白,但是原因很简单,”我听见马尔普斯按耐不住偷悦地搓揉手指的声音,“我曾经的归属被格劳克斯夺走了,现在有新的归属邀请的加入,而加入的条件正好是活捉格劳克斯。”我隔着花坛的洞眼,看他捡起了刚刚被拦截的麻醉弹药,塞进了自己的小手枪里。“在我们这弄到小而劲的麻醉弹药几乎不可能,我就先借一下现成的了。安努拉,在密集的电击射线下起舞吧!”狂妄的攻击宣言给电磁枪卸下保险栓,马尔普斯手在板扣疯狂地连续扣压。我根据深靛通过心念即时传达的信息,快速地沿环外侧顺时针奔跑,但是却没有闻到一点点植物被烧焦的呛人气味。

深靛指了指里面:“格劳克斯出来了。”

“不好,得赶紧告诉她磁力场的存在!”我以弩臂撕扯出花坛的一道小口,横穿入室内,但入口已经有一具昏迷倒下的人,可恶,没更多选择了!我一边更换弹药一边冲锋,对着最有特征的牛角下方打出一串实心橡胶弹,堪堪击中。马尔普斯明显地被惹恼:“都说了外人不懂还来坏事!?”同时一发亮光正对我袭来,我躲闪不及。幸运地是,它又在半途戛然而止了。

“格劳克斯的老家伙怎么关键时刻总是不灵光,龙门粗口。”

“那当然是我有意把它设计成只在我手下才会听话的样子。”

格劳克斯按着一个没有任何图标的遥控器、拖着两个昏倒的人从内部走出,其中一具是爵士。她狠狠地摔烂遥控器,将他们搁置到一旁,不疾不徐地走向马尔普斯的枪口。“尽管我劝阻了你那么久,你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很抱歉失去你,伙伴。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称呼你为伙伴了,马尔普斯。”

“格劳克斯,小心他的强磁场!”

“我知道,我会脱下我的外骨骼。不过需要蓝毒小姐帮忙争取十几秒的时间。他的电磁枪威力已经被我限位限死了,你放心上就是了。”

“你们大声密谋是纯纯地把我当白痴耍,啊!?先把你撂倒了!”

马尔普斯掏出小手枪射击格劳克斯,命中了左侧胳膊。“芜湖!”他大功告成地重重抛下电磁枪:“安努拉,这个药效要多久生效啊?”像是观看电影的结局般,目无旁人地盯着半瘫软的格劳克斯。

他真的很碎嘴啊,作为一个想干点坏事的人来说。我加上了最后一颗实心橡胶弹,瞄准他的后颈。“很遗憾,永远不会生效。”发射。紧接着,一声沉重的金属敲击声,一声仪器瘫痪的电流声。虽然肉眼不可见,但是我可以确信,烦人的磁场已经结束了。“格劳克斯,趁现在!”

格劳克斯瘫软的肌肉瞬间绷紧,驱动双腿如蝗虫般高高跃起,不偏不倚地落在马尔普斯的身后,依旧是弩口顶着后脖颈注入一发麻醉弹药。马尔普斯终于很干脆地倒地不起。

“任务目标,双倍丰收。配合很棒,蓝毒小姐~”

线人驾驶箱车抵达收获,她只肯收爵士,最多再稍我们两一程,对于随意横躺地上的马尔普斯和其他两个不认识的家伙置之不理。格劳克斯嘴皮子说了五分钟请求线人只要再多带走一个马尔普斯,还是因为交付时限要来不及了被不顾抗议地硬生生塞到车上。

我一边踏上车,一边踩着地面,熙熙攘攘的魂灵团块像云朵般收缩积压,绵绵荡荡卷送几朵彼岸安宁的浪花白沫予世间,与自己前浪的舞蹈的人们是多么快活,是多么陶醉。“我最后问一下,离开这个场地之后,魂灵就会消失了吗?”

“准确来说不是消失,只是回彼岸养精蓄锐,静等和你的下一次见面。”

“这样啊,谢谢。”

我深吸一口气,学深靛的精神气向面容些许模糊的她大大地挥手,‘下次再见’。

爵士被医师用原始的手段强制清醒之后,就被巫师模样的家伙带到一个特殊的封闭小房间。我一直假设我们需要活捉他的理由是因为他们需要审问出证言,但随后我就知道并非如此。因为他们也把我和格劳克斯一起请进一个类似功能的房间了,只不过是会客室规格的房间,而不是小牢房。

房间里,盘坐在主位的还是线人阿拉比。她摘下了黑衣的帽兜,露出一对不知是哪一族的冲天闪电角。她看着我们犹豫的伫立在门口,无奈地摆手请我们进来:“好了好了不用一副惊讶的表情瞪我了,我不是什么大人物,这次还是作为线人和你们交涉罢了。”

我还在纳闷,格劳克斯已经冲完一杯咖啡随意地坐在客席位地沙发上,一把给我也拖进柔软的沙发里,她一板一眼地反问:“是什么委托着急得不肯让我们休息一下。”

“准确来说也不算是委托,是交涉,是商量,是交易。”

“那也请以尽量简洁快速地说明,我可不想错过和蓝毒小姐的往生节晚餐。”

“简单,我只需要三个问题,如果你们都回答不出来,就当作成交。第一,蓝毒看见的格劳克斯的魂灵颜色是否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格劳克斯在桌下握紧我的手,黯淡的眼神祈求我的沉默。我无法回绝,咽下了老实的回答。

“第二,既然格劳克斯不适应我们当地的往生节,一开始为什么又要因为往生节在我们这谋生定居?”

我侧目听着格劳克斯若有若无的重喘声。

“第三,格劳克斯,你今天携带的’所有物’是谁·的·呢·?”

阿拉比满脸笑容地看着格劳克斯敢怒不敢言的神情,热情地邀请她签署这场交易的同意书。

“如果你肯让那些好奇的巫师研究你的魂灵,你就会换来你一直苦求的人生答案。既然你这三个问题一个都答不上了,你肯定是同意的不能再同意了~交涉成立,我先走了。”

“等一下,我作为罗德岛的外派干员,你不需要再次和我交涉一下吗?”

“她要留下来知道自己的真相的时候,你会舍得不陪在她旁边吗?”

……不会。但是我不知道多少是出于关心,多少是出于好奇心,不敢口头作答。

“那,就这样。我请他们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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